半边月饼

        梅家里不富裕，夫妻二人养大三个孩子，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一个女儿也嫁人了，算交代完成了。

        独立门户的两个儿子家，暂时还没什么富余，女儿嫁得远，她较少回家。那年中秋节，家人没有回家来一起吃团圆饭，大家都在外面奔波生活，剩下二老在家过节。他们知道儿女们的困难，中秋节没回，又没有人给家里买月饼，也都没有怨言。在电话里只说家里可以放心，俩人身体都很好，没空就不要回来了。其实，哪个父母不盼望儿女常回家看看呢？但老人知道，这不现实，生活本来就困难，生儿育女，又是十几二十年，为读书、住房，还有生活的开支等琐碎奔波，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除非有出息，吃上皇粮或自己做个成功的商人才会好一点。儿女们没一个回家，梅知道老公喜欢甜食，她特意上街买了三个“工商联”的老字号月饼。

        中秋节没有人来，家里就老夫老妻俩人过，像平常的日子一样，没有特殊的饭食。晚上了，清朗的夜空“白玉盘”早早挂在了天上。梅搬了个小几放在大门外的地坪上，放一碟花生，另一个碟子放着那三个月饼，她虔诚的要拜一拜月娘。梅跪在地上，闻着焚香的芳香烟云，口里念念有词，到底在求月亮保佑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老公也在那边躹了三个躬，然后拿把竹靠背椅坐下来了，抬头在看那没有一丝云彩遮挡的满月。他回想起：当年孩子们还小，吃过晚饭，一家人在地坪上坐着，讲那些流传了几千年的老故事，孩子们总有问不完的问题，个个都是好奇宝宝，他当初想他们应该会多多学习去了解一些未知的东西吧。但没有一个意外，都做了普通人。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没有浮云的夜空，它们不眨眼睛，看起来既多又大。夜空太亮了，银河里的星星尤其多。梅拜完了，她把一个月饼递到老公手上，“你喜欢甜食，吃个月饼吧，今天过节，也算是仪式。” 他接过梅递过来的油纸包着的脆皮月饼，再次陷入了沉思，那时候儿女们还小，每年中秋给他们每人买一个小月饼。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买那些高档的大月饼的，现在想来还觉得有些亏欠了他们。花生炒熟了很香，但分到每个孩子也只有一小茶杯。月饼自己多年都没有尝过。他记得，大儿子看爸爸妈妈就坐在月光底下，聊天喝茶，偶尔才吃一颗花生。他把自己一小茶杯落花生全部慢慢的剥完，把最小粒的吃了，剩下那些饱满的花生仁，装在杯中，端到爸爸面前，“爸爸！你吃，我吃过月饼就饱了，花生吃不下了，这些都给你，你吃了吧！” 自己当时很感动，应该是留下了眼泪的，多么懂事的孩子，知道父母节衣缩食全都用在了他们身上。这感恩的孩子，爸爸太爱你了。但现在你们在哪里呢？什么好吃的都有了，你们的孩子懂感恩吗？

        梅牙齿不好，他拿了一个月饼，只掰了一半，另一边还用纸包好放在碟子里。两人坐在月光下边，闲聊些过往的中秋的风俗，陈年旧事。俩人慢慢的在品尝这几十年风味没变的工商联老字号月饼，酥脆的外皮，咬上去就直往下掉，只能一只手在下面接着，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不是在大白天，但吃到了哪些馅料，两人在各自数着。这味道太熟悉了，糕粉的主馅，加入花生仁，瓜子仁，葵花子仁，核桃仁，芝麻仁，冬瓜糖，金桔饼丝，有饴糖，还有不太油腻的猪肉粒。真是太好了，还是那味道，每一种都在口中尝到了，一种都没有少呢！

        夜静静的，渐渐深了，起了一点风。他把小几搬进了屋里，梅提着靠背椅也进去了，她把剩下的那一个半月饼放在了碗柜的上层。梅告诉他，想吃就自己去拿。过了两天，他把剩下的那一个也吃了，梅掰下的那半个还包在那里，没有去吃，也没有人去动。可能过了一周，他大媳妇有事回家来了。中秋节过完了，她也没有再给两位老人带东西。在家里吃过午饭，梅见到人便想起了事，马上走进厨房，从碗柜里拿出来那半边月饼递向大媳妇的手，你尝尝。我牙齿不好，只掰了一半吃，放那里就差点忘了。她媳妇没有说不吃，刚要伸手去接便有蚂蚁爬了出来，她马上推了回去。“您自己吃吧，我们在外面吃了，过完中秋了，月饼就没得卖了，也没给你们带什么吃的。”

        她在嫌弃家婆的吃剩的半边月饼，还爬了蚂蚁，这是对他太随便了，看不起她。她在生婆婆的闷气。而梅却什么也不知道，老人视力不太好，她转手就把半边月饼又给自己老公了。他打开纸包，拍了拍，有几个调皮的小黑蚂蚁才在振动中掉落到了地上。他把那半边梅在中秋夜吃了一半剩下的 —— 是蚂蚁也吃了几天的，吃了。虽放了几天，风味淡了，蚂蚁也先尝了，食物还是能吃，他没有嫌弃。在年轻的时候，可是很多年都没有吃过，想想那时这已经是很幸福的日子了。

        晚上，大媳妇没有在家吃晚饭。他悄悄告诉梅，“那半边月饼被蚂蚁爬了，你还给她去吃，不到外面去说你才怪了。” 梅大惊失色，“这可怎么办呢？我真的没看到呀！” “还能怎么样呢？他们都可以不带东西回来，下次，你有吃的东西也留着喂你的蚂蚁就好了，免得节外生枝。” 他对梅这样劝着。梅多少也有些怨恨，“这几个门口的花喜鹊，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他们也太不应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