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初学者的信

2018-05-13  本文已影响22人  3A是个好同志

上午,一封附有寄达证明书的邮件送来了。我在邮递员递出的纸页上签名,相应接过一个大号信封。拿在手里,很难为之欢欣鼓舞。经验告诉我,附有寄达证明书的邮件一般不会是让人开心的通告。

不出所料,寄信人是东京的律师事务所,信封里装有两份离婚协议书。贴有邮票的回邮信封也在其中。除了离婚文件,只有来自律师的事务性指示函。律师函只说我须做的,是阅读确认文件上写的内容。若无异议,在其中一份上签名盖章寄回即可。若有疑点,请向责任律师提出,无需客气。我将文件大致过目,写上日期,签名盖章。内容没什么疑点。钱财性义务哪一方都全然没有发生。没有值得分割的财产,没有要争抚养权的小孩儿。极为单纯、极为明了的离婚。可以说是面向初学者的离婚。两个人的人生合二为一,六年后分一为二。如此而已。我把文件装入回信用的信封,放在厨房餐桌上。

整个午后我都半看不看地茫然望着餐桌上的信封。看着看着,恍惚觉得信封里被整个塞入的是六年婚姻生活的重量。六年时间——那里浸染了种种样样的记忆和种种样样的感情——即将在平凡的事务信封中窒息而死,一点一点地。如此想像之间,胸口开始沉甸甸透不过气来。我拿起信封,拿去画室放在板架上,放在脏兮兮的古铃旁边。而后关上画室的门,折回厨房,把雨田政彦送的威士忌倒入杯中喝着。本来下了决心,周围天光还亮时不喝酒。但偶一为之也不碍事的吧。厨房静悄悄的。无风,不闻车声,鸟也没叫。

离婚本身无甚问题。毕竟实质上我们已经类似离婚。在正式文件上签名盖章也没有多少不舍之情。既然是她所追求的,我这方面没有异议。那东西不过是法律手续罢了。

但是,那种状况是何以、如何导致的,其原委我无法读取。人的心与心随着时间的流移、随着状况的变化而或即或离这点儿事,我当然心知肚明。人心的变异是习惯、常识和法律所制约不了的,永远是流动性的——它自由飞翔,自由迁徙,一如候鸟们不具有国境线这一概念。

但归终——归根结底——这是只是个一般性说法。摆在我面前的事实——妻子拒绝由此时这个我搂抱,而选择被别的什么人搂抱——关于这样的个案,就无法那么容易理解 。我现在如此承受的,大概是一种蛮不讲理的、刻骨铭心的遭遇。我或许该气愤,可说到底,我对什么气愤呢?我感觉到的基本是麻痹感——为了缓解强烈追求谁而又未被接受时产生的剧痛而心里自动启动的麻痹感。

是,我不能忘掉她。我的心仍在追求她。但另一方面,假如同我住所隔一条山谷的对面住着她,而我又拥有高性能双筒望远镜,那么我会通过镜头窥看她朝朝暮暮的生活吗?我想不至于。或者莫如说,若一开始就根本不会选择那样的场所居住。那岂不是等于为自己设了一座拷问架?

由于威士忌醉意的关系,不到八点我就上床睡了。半夜一点半醒来,再也睡不着了。

天光破晓前的时间是那样漫长和孤独。不能看书,也不能听音乐,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凝视茫无所见的黑暗空间。围绕种种事情左思右想,而其大部分都不是我应该想的。

哪怕谁在我身边就好,能和谁交谈什么就好了,无论谈什么。话题那东西是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听得谁的语声即可。

然而人,哪里也找不见。

第二天下午,我把签名盖章的离婚协议书寄走了。没有附信。只把装有文件贴好邮票的回复用信封投进站前邮筒了事。但仅仅这封信从家中消失这点就使得我心理负担减轻了不少。至于文件往下走怎样的法律路径,那种事我不知道。无所谓。但愿走其喜欢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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