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貌歧视” 能被消灭吗？ | 特德·姜的科幻故事漫谈 Vol.

特德·姜在《赏心悦目：审美干扰镜提案风波纪实》(Liking What You See: A Documentary) 中，假想出一种“眼镜”，通过抑制神经系统中评价人们容貌的神经路径，让使用者失去相貌审美的能力。

他们的视觉输入没被干扰，仍然可以仔细地看出对方的鼻型、嘴型、脸上是否有雀斑和痘痘，但对于人与人之间的这些脸部差异，他们不会体验到任何审美反应。或者说，一些他们原本觉得“很漂亮”面部特征，已经对他们失去了吸引力、魅力，他们也不会对面部畸形产生抵触感。审美干扰镜让对所有人的相貌“一视同仁”。

剥离它的科幻外壳，故事的内核，围绕的其实就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外貌歧视” (Lookism, 或者 “外貌至上主义” ) 对我们的人际关系和社会关系有什么影响？

这个故事的写作风格属于作者比较典型的纪实型叙事，基于一个科幻概念，从不同人群的角度去谈论他们的生活和看法，编织成一幅众生相（类似的有《焦虑是自由引起的晕眩》）。观点和思考角度之多，让人叹服，就像是由一人所导演、操纵的多方辩论现场。

而本文要做的，就是用一条比较完整的逻辑思路，把这些零散的观点串联起来。全文夹杂着特德·姜故事里的观点以及我自己的“私货”，就不加以区分了，这也不是重点。

外貌歧视

我们不妨先从支持使用审美干扰镜的一方开始。其中最熟悉的观点自然就是“消除歧视，外貌平等”了。

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审美标准，但符合自己审美标准的脸庞，肯定会让自己对对方产生额外的好感。不符合的，我们更有可能倾向于不亲近、回避这些人。这种对外表的偏好，很容易发展为偏见。

数十年来，人们可以无障碍地讨论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但对相貌歧视至今仍避而不谈。然而，对相貌平庸的偏见却让人难以置信地处处可见。人们无师自通，自然而然便带上了这种偏见。这很糟糕，可是现代社会不仅不与这种倾向作斗争，反倒积极地强化它。

在学校里，长得不好看的孩子容易被霸凌、排挤；在职场中，美女帅哥有更大的机会被录用提拔，长得不好看的人可能会被同事老板在背后取笑非议、职场 pua。

在【奇迹男孩】里，即使 Auggie 很幸运地有爱护他的家人和朋友，也饱受外貌歧视的痛苦

而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女性更是深受其害。女性的外貌好像永远是别人无法绕开谈论的一个点。在一些男性圈子里，就经常出现给女生照片“打分”、带着猥琐用语作评价的行为。而如果你恰好是外貌平庸、或者只是形象不符合主流审美的话，那么你的外貌可能还会变成他们（包括男女）攻击你的最常用的武器。

所以，在故事中的学生平等委员会、以及父母，都支持“外貌保护”的机制，希望整个学校、社区、甚至整个社会的人都戴上“外貌平等”的眼镜。因为这不仅能保护在相貌上处于弱势的群体（包括面部缺陷、畸形的人）、提供更公平的竞争环境、让他们能免受歧视带来的自卑、能更自信地展现自己的才华魅力，更能为孩子营造一个健康的精神成长氛围。

女孩子们总是被告知，她们的价值和她们的相貌密不可分。如果她们长得漂亮，她们的成就就会被夸大；如果她们长得平庸，她们的成就就会被贬低。更糟糕的是，有些女孩得到这样的信息：她们可以纯粹靠相貌生活一辈子，于是她们压根儿就不去发展自己的智力了。我想让 Tamera 远离这种影响。

美貌的“诅咒”

外貌歧视的受害者，不只限于长相平庸的人，也包括外貌出众的人。你长得好看，自然会更受关注，但人们关注你的点，往往只局限于你的美貌。

在人际交往中，你需要顾虑，跟你建立朋友关系的人是否只是因为想攀附你的外貌带来的人际资源？跟你建立恋爱关系的人是否只是因为被你的外貌吸引？这其中哪些人是真正喜欢你的品性、愿意作为朋友伴侣包容你的？也还有被（不怀好意地）搭讪、被性骚扰、被当做性幻想对象的这些糟心事。

电影【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在职场上，长得好看的人也会惹来非议，你的努力付出很有可能会被一句“因为ta长得好看”调侃而掩盖。在影视剧领域，更是有“花瓶角色”、“偶像派”这样给予演员的紧箍咒。相同的是，他们可能因为外貌获得了一些优势，但他们也要用更长时间、更多例子去证明自己的成就并不是依赖于自己的外貌“搭便车”。

现在很多公众人物的外貌都被一定程度上商品化，成为了广告营销重要的一环，这种被商品化的美也会反噬公众。当看到 APP 广告页出现一位美女帅哥在代言一个商品，你很有可能会情不自禁点进去、甚至在他们形象的诱惑下买单，即便这个商品跟你的生活需求没太大关系。有心之人，甚至还能将外貌优势运用在社会舆情的引导和控制上。

也有人提到，我们整天接触到这些具有出众相貌的明星形象，也可能会影响我们的人际关系，会对相貌相对平庸的自己和朋友伴侣感到不满意。

那么，如果每个人都带上了审美干扰镜，做到外貌审美平等，所有的问题就能解决吗？

丑不是罪过，美也不是

支持外貌平等的人会说：外表美只是我们个人魅力的一小部分，我们的言行举止、穿着、对自己身材的保养、我们的品味等，都是交友过程中评判的重要标准。与朋友交深，外貌甚至可以不在考虑范围内。事实确实如此，审美干扰镜也能让我们跳过外貌这一环，更加公正地评价一个人。

但，外貌美，真的可以从我们的生活中剥夺吗？作为人类审美的一部分，欣赏别人的外貌是我们很自然、很本能的行为。我们看到美女帅哥，即便不跟他们产生联系，单就看到他们的美，这件事本身就能让我们产生愉悦的感觉，是一种健康的情感反应。

石原里美

如果把这种感官体验剥夺了，我们的认知系统相当于又被“卸载”了一部分。这虽然不是生死攸关的东西，但无论怎么想，对某个事物“盲目”和“麻木”，都不是一件好事。

观看奥林匹克运动会的运动员竞技，你会惭愧得无地自容吗？当然不会。相反，你只会感到惊叹与羡慕；你会为有如此杰出的运动健儿存在而感到欢欣鼓舞。那么，对美我们为什么不能有相同的感受呢？

也有人会说，提倡消除外貌审美差异，反倒是对长得好看的人的一种不公平。因为这件事本身，很容易就会被理解为：“你长得美对别人不公平，所以我们才这样做”。也许我们大部分人都没这种想法，但还是会有长得好看的人因此产生愧疚。这样就变成是以保护为目的而对这些人实施压制。

讨论的最后

看到这里，相信已经有不少人会跳出来说：“说了这么多，到最后不还是回到那个大家都知道的解决办法——消除这种歧视，“致盲”并不是最好的方法，教育才是；良好的教育和成熟的心灵既能让你分辨出美丑、又不会让其影响你的判断；我们应该推广的，是包容长相特征不一样的人的行为和社会风气。”

百分之百正确，但很理想化，听起来比审美干扰镜来得更加科幻。这种观点让我联想起了有些人喊出“我们应该推广的是‘平权主义’，而不是‘女权主义’ ”的口号。在我看来，这是对弱势群体缺乏同理心、不清楚他们实际境况的表现。以为自己提出了更“有效”的办法，却是在有意无意地打压反抗的声音、给弱势群体施加更重的责任负担。

另一方面，我们心里都清楚，即便我们受过最好的教育、尽我们努力做到不偏不倚，我们还是无法压抑我们第一眼看到别人的本能反应。声称自己完全不受外貌影响，可能只是一厢情愿。

当然，我还是得承认，这是我们所有人需要努力的方向。

读者内心OS：看了10分钟，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给我来了个这么中庸保守的答案？九折水瓶？

确实，一方面我水平有限，另一方面我也觉得，这样的辩论不是数学公式、不一定有确定的“解”，思辨的主要目的，除了寻求一个答案，也是为了让自己和更多的人，从更多的角度去看问题、突破自己局限的思维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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