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岁月与尊严无关

    “收废纸废铁……”

    又是这阵吆喝声！我心想里这么想着的时候，外公将三两根稻草捆好的三份时蔬放在家门口。

    我忍住好奇心，在外公家门口搬了个凳子坐着，我想看看这个每次来村里的拾荒老人，这是怎样的一个老人？又做了怎样令村子里的人们用真心去敬畏去尊重的事情？

    大概一刻钟后。

    他来了，带着他的旧三轮车，以及半车的废纸废铁，还有，车龙头上挂满的时蔬。

    “老大，这是你家外甥女撒？”他看着我问我外公，声音里满是沧桑，还夹杂着淡淡的不被人察觉的遗憾。

    我外公在本家里排行老大，村里大部分人都喊我外公老大。

    “是的哟！”外公笑着应道，然后对我说:“伢，喊姥爷。”

    我看着老人，乖乖地喊了一声:“姥爷。”

    “欸！真乖。”老人脸上挂着慈蔼的微笑，却不免被我察觉到了又一丝的遗憾。

    他已是六旬，布满皱纹的脸上掩不住眉间坦然的正义，是那种让人看了不由肃然起敬的骨子里的正义。他明明白发苍苍却给我一种精气神十足的感觉，并不是我在城里见到的拾荒者的颓废与邋遢。他穿的衣服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举手抬足一丝不苟。

    “三子，来我家喝杯茶再收也不迟！”外公邀请他来喝茶，这也是外公的一个习惯，老人每次来外公家，外公都会邀请他来喝杯茶再走。

    “好嘞。”

    他走进外公家竟不是直接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喝茶，而是去外公家的洗手盆里打肥皂净手，再去桌前坐下喝茶。这让我对他的看法不得不又改变了。

    我认真听着他们的谈话，我的内心又是震惊又是怜悯又是敬佩，总之，一个词就可以概括我那时的心理——跌宕起伏。

    时间追溯到二十年前。

    老人的家庭还算圆满，幸福的一家三口，女儿6岁，聪明可爱招人疼。

    老人本以为可以这样幸福到安享永年，可是，在一个灰暗阴沉的晚上，老人的妻子和女儿在回家的山路上，被泥石流冲下了山脚，忘了说，老人家住山腰。

    那晚，尚还年轻的老人在一场泥石流中家破人亡。他感觉天仿佛塌下来了，沉重感压在他的胸口，久久不能喘口气。他红了眼睛湿了眼眶，以往刚强的他，仿佛瞬间被突如其来的一切击垮。

    村里人闻声赶来他家时，老人已昏睡在冰冷的泥泞里。

    他在病房里发呆，他在阳光下发呆，他在村里的每个角落里发呆。他有时在想，为什么那晚的泥石流没有带走他，让他孤身一人。他也在幻想，如果妻子和女儿还没死，那新建的家里又是怎样的热闹？

    村子里的人们纷纷来劝慰尚还年轻的老人，希望老人能够早日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老人再次红润了眼眶，用手捂着脸痛哭。

    他处理完妻子与女儿的后事，开始收起了破烂，他将收破烂的钱捐给了孤儿院。“收废纸废铁……”这声音在村子里，在隔壁村子里回荡了二十年，村里人对他的敬畏与送时蔬粮食的习惯，也持续了二十年。

    同时，也在我心里又是一阵震撼。

    他用他的坚强一个人二十年如一日的拾荒，实在是令我由衷的敬佩。是的，敬佩，敬佩，还是敬佩。

    他用他的爱心一个人二十年如一日的给孤儿院捐款慈善，他就再也不是一个孤寂的老人，而是一个村子里人人都钦佩的伟大的老人。

    时光荏苒，岁月染白了他的头发。

    拾荒仍然，岁月见证了他的伟大。

    “唉，要是我的妻子和伢没走就好哇！”我的思绪随着老人的声音回到现在，他的声音里满是沧桑和遗憾。

    外公不知该从何安慰这个可怜又坚强的老人，拍了拍他的肩，“都过去了撒……”

    “嗯，是啊，都过去咯！”老人咧着嘴轻松的笑了笑，仿佛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当老人说完他的故事之后，他显得轻松了许多。

    “走了哦！”老人挥了挥手，利索的坐上了他的三轮车，带着满车的废纸废铁还有村子里的人们送的时蔬。

    “收废纸废铁……”老人的声音又开始在村子里回荡，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