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学角度解读电影《老无所依》

这里只有两种德克萨斯。正午太阳下白热寂静的，与深藏在幽秘夜影中的德克萨斯。

孤星共和国是老美国风味最浓郁的地方之一（另一个个人心目中非常迷人的场景是是南部湿热浓绿的密西西比河，乡村少年、劳工与瘟疫），敖德萨、鹰峰、墨西哥、毒品交易、荒野中枯草和死者，是西部片中常见的意象。开头是正统的干涉贩毒、追杀与被追杀戏码。然而叙事推进到后期，无辜者接连死去，凶手并未被抓住。这不是完整的叙事结构，因为没有密合的收尾。从叙事上说这是一部反类型片。

二

影片的名字是老无所依。三个主角中有两位是老人：退休的焊工和迟暮的警长。杀人鬼Chigurh大概也已经不年轻，他最后为两个更年幼的男孩所援救，或许有强调其衰老的意味。

衰老使人联想起生命的终末，或辛劳一天之后黄昏的倦怠。疲倦感是冷硬派小说/电影中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马修·斯卡德说我打算戒酒我不能再喝了，真探中Rust说我不信教。类似这样压抑、低回的话语，使人们意识到他们已经陷入疲惫的境况，犹如肠胃不好的人不能再接受辛辣食物，他们不再年轻，不能再接受过分炽热的爱和明亮的希望。所以整部影片的氛围都是阴郁的，即使正午太阳白热，也是发高烧般令人恍惚、口干舌燥、不舒服的白热。

片中疲惫感最充溢的一段戏是老警官Bell去探望他的叔叔Ellis（一个退役警官，由于被歹徒枪击而落下残疾）时二人进行的对话。Bell说他厌倦了正在改变的时代，准备退休，还聊到令Ellis截瘫的那个罪犯死在了监狱里。最后Ellis给Bell讲述了Bell父亲被杀死的过程。整段对话都拥有颓靡的基调。最后Ellis说：不要妄想改变无法改变的事物，这是傲慢的。命运将无可逆转的绝望压在每个人身上，犹如层层密云将阴影投在德克萨斯的荒野上。

这份绝望感太迷人了。

三

枪战不是这个片的重点。Chigurh杀人使用的是高压气枪，基本一枪解决。全片最激烈的也就是Moss和Chigurh在汽车旅馆的那一场（很快就结束了）。总之没有非常爽快的互相射击戏份。这和全片低回、阴郁的节奏是吻合的。

四

Chigurh，正如拉斯柯尔尼科夫，也被赋予了尼采式超人的特征。

他的发型和关于牛奶的桥段不知是否有致敬《发条橙》中Alex的意味。

五

镜头的语言极其优美含蓄。回味很好的一段剪辑是：

警长返回汽车旅馆，透过被冲开的锁孔窥见室内淡淡的影子；

镜头切入半藏在阴影里的杀人鬼Chigurh；

衰老的警长吞咽唾液的特写；

又切入Chigurh视角中的空锁孔：从室内向室外看，锁孔呈现金色，光影幽秘地漂浮；

又描写警长苦涩的表情：紧抿的嘴唇和灰白的双眉； 接着推门进入室内，巨大的阴影投在墙上，室内的电器设施犹如Machinarium中的机械城市；

切入地上血迹的特写；

他慢慢从有光的区域走进彻底的黑影中。

这段情节并没有使用BGM，却宛如在观看者神经末梢上操琴，使人浑身战栗。

Bell最终没有遇见Chigurh。——这也是一个比较微妙的处理。

六

台词雅致如诗歌——

「衰老者梦见旅途、父亲、牛角、火种。」

...I was on horseback going through the mountains of a night, going through this pass in the mountains. It was cold and there's snow on the ground. He rode past me and kept on going. Never said nothing going by. He just rode on past me. He had his blanket wrapped around him and his head down. When he rode past I seen he was carrying fire in a horn the way people used to do and I could see the horn from the light inside of it. About the color of the mo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