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的夹竹桃(十一)

十天白班很快就过去了，按理我到下午班了，爸爸给老谭说了好话，我才被换到夜班。夜班基本比较闲，但是一般会放炮，上次放炮的经历依然刺激着我的神经。

本来平时工作八小时、休息十六小时，这次我从早班调到晚上，只休息了八小时，多上了一个班。晚上十一点上班，早上七点下班，晚班除了放炮以外，还有恐惧和疲倦困扰着我。大概早晨三点左右隧道里基本就没人了，机器停了，除了我就是那诡异的影子，三点左右是最困的时候，头很晕，真想一觉睡到天亮，但我没有这个权力。我握着手机静静的计算着时间怎样快速流逝，其实看着时间它走得最慢，闭一会儿眼，想让它走快点，以为过了十分钟，却才走了想象中的三分之一。天快亮的时候，就要放炮了，又是紧张的忙碌加上那挥之不去的恐惧。夜晚上班，白天就得休息，但是白天要吃饭，外面在焊接钢筋，民工们进门后，好像个个天生的大嗓门，穿透力极强，每当你睡着就会被吵醒，吵醒又睡着接着又被另外的人吵醒。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样睡觉更痛苦的了，所以白天基本就在床上，但并没有睡好。上了夜班以后再也没有下午散步的闲心，吃过晚饭到十一点之前是我的黄金睡眠期，这时候没什么人吵，但是十点多就要爬起来，也是一种难言的痛苦，睡得正香，又要痛苦的起来上班，离开床，感觉就像要了命。

进了隧道如果没有表，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白天、黑夜，隧道里都是一样的灯，一样的黑，唯一的差别就是白天人多。

就这样我每天忍受着煎熬，真是度日如年。恰巧这几天菜也不好了，谭叔每次吃饭都要骂，我们都烦了。其实生活费每天12元，从工资里扣除，谭叔每次打饭，总是满满的一饭盒，只能吃一半，其他的全部倒掉。别人说时，他字正腔圆，我掏了钱就算倒掉也不能剩下，这就是他的处世哲学，自己的东西绝不留给别人。

我们西北人喜欢吃大葱，早饭会去厨房拿个大葱夹着馒头生吃，刚开始做饭的没有注意，后来看到了，他们一起看着我们吃，就像看恐龙一样。在南方生活惯了的我知道他们在看野蛮人，大葱、大蒜、醋南方人吃得很少，殊不知，这是我们家乡菜里面的必备作料，生吃很过瘾。后来，大葱也没有了。

小姜很勤劳，养六只狗外，还种了一片玉米，此时都已成熟。接着就是好几天排骨玉米汤，一截截很粗的玉米盛在汤里，南方人吃得津津有味，但我们难以下咽，北方的玉米是来喂牲畜的，人很少吃，我们很不习惯。

农历七月五号是我的生日，爸爸替我上了一个班，这就是给我最大的礼物，经过一夜的休整，我的睡眠补回来了，一连精神了好几天。可是替我上一个班预示着爸爸要累好几天，我很内疚，只记得九号是爸爸的生日，但不知道是爸爸六十岁生日。那天给奶奶打了电话，爸爸每次都说活很轻，就是为了让奶奶宽心。奶奶说我就抽个水，肯定很容易，可能她都能做，睡着挣钱，你爸爸年纪大了，腿以前做过手术，有功夫的话替替他。听了奶奶的话我真是哭笑不得，她完全以为我在这里享福。接着又说，你爸爸今年六十岁了，生日你可不要忘了，我心头一惊，嗯嗯啊啊连声说好。

六十岁花甲之年，在我们家乡是很受重视的，到了可以享福了年纪了。爷爷六十岁的时候，家里办了很丰盛的酒席，宴请亲朋好友，人人都说爸爸是个孝子，爷爷有福，有这么个好儿子。可是爸爸六十岁的时候连和亲人团聚一下这个愿望都不能实现，幸好我这个不孝的儿子从奶奶那里得知他六十岁这个消息，否则这儿子就白生了。

后来我问爸爸，今年六十了怎么不说，爸爸说还没到，今年五十九，我一算爸爸五三年生，还真五十九，那奶奶为什么说六十呢。

很疑惑，又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妈妈骂我是傻子，男的过九不过十。

我猜想爸爸是不想让我知道，一则怕工地上的村里人知道，二则怕我花钱。事实证明我的推断完全正确，我给两位哥哥发了短信说了九号爸爸六十岁的事，让他们电话问候爸爸。那天我买了一个大西瓜和住的人一起吃了。

村长感慨道，老秦你一毛不拔，还是儿子大气，买了这么大一个西瓜。

没有人知道那天是爸爸六十岁生日，爸爸后来接到了两个哥哥的电话，知道了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倒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