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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的“精神失败法”

2017-10-29  本文已影响152人  闻霈

眼看我的黑眼圈从眼睑下一公分宽扩展到两公分宽,估计再这样下去几天后的万圣节不用画装就能出门吓人了。终于,我放下一直高举的“以和为贵”大旗,召集老谷开了个家庭会议,商讨解决楼上噪音的方案。

最终达成两个方案,一文一武。所谓“文”就是给楼上那帮孙子写封信,让丫消停;“武”就是由老谷出面,敲开楼上孙子的门,让丫消停。我和老谷每人写了一封信,风格各异,不知道选哪封。我写那个很客气很诚恳,洋洋洒洒一页纸,有开头有落款;老谷写得干净利落——“半夜跑跳,死全家”。老谷觉得我那封太怂且话多,可能那帮孙子压根就看不明白,我觉得老谷那封不属于“文斗”范畴,最终还是拍板选了我写那个。半夜,偷偷跑楼上给贴到电梯口显眼处了。

回来后,继续听着楼上吱吱嘎嘎和砰砰梆梆,我俩大眼瞪小眼愣了半天,决定彩排一下“武斗”。老谷让我假装楼上那孙子,他撸起袖子卷到胳膊肘,佯装砸门,我佯装开门后,老谷扯着嗓子喊起来:“你们这帮王八犊子半夜三更不睡觉扯什么犊子,立马给老子鸟悄儿的,不然都给老子滚犊子。”我觉得气势很好,足以吓唬楼上那帮孙子,一遍过。于是我俩气势汹汹又冲到楼上,犹豫了半天,敲了那孙子家的门,男主人开门打量了我们一眼,我目光越过他身后看了一眼他家——一帮男女在喝酒、碰瓶子,一个熊孩子在他妈的纵容下推着椅子咚咚跑。老谷客气地跟男主人打招呼,面露难色:“兄弟,我们都睡着了被吵醒,不知道是楼上谁家……”那男人鼻子喷出一道气,“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站在门外,听见里面的女主人大声说:“呦~住单元楼嫌吵,有本事住独栋别墅去呀。”老谷气结,想再敲门理论,我用残存的理智把老谷拉住了。

我和老谷总结了文武都没效果的原因——挠痒痒挠不到肉上,文斗那封信的落款若写上“市公安局局长某某某”或者写“安静一天奖励一万块”(不过我要真有这实力也用不着写信了),武斗的时候,敞开左青龙右白虎,带上二尺大砍刀……这些才会有效。苦口婆心的说教能让这孙子转性,他家祖坟早冒青烟了。

我很羡慕阿Q,他那套精神胜利法让他活得很自信。进入新时代,我总是自卑,仿佛所有的问题都能找到一个原因——我很无能。就像楼上那孙子的讥讽“没能力住别墅,就别嫌单元楼吵”;坐公交车被故意挤到一边,跟人理论,人家白你一眼“嫌挤开车呀,坐什么公交”;在小馆子里吃出苍蝇,跟人理论,人家说:“6块钱一碗的面,不吃滚蛋,有钱去高档餐厅,那里干净……”倒是应了那句“出了问题要从自身找原因”的精神纲领。

有人真的被这种“精神失败法”控制了,无法解决问题的终极方案就是“想开”,最终都落到一句“算了,谁让咱……”。“精神失败法”建立在“一切阻碍皆因你无能”的神逻辑上,这种结合了中国传统“自省”美德的打击力度很大,大到真的会让人怀疑人生。我不敢诉苦、不敢抱怨,连王小波都说“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慨。”我告诉别人我被折磨的很痛苦,就是在告诉别人,我很无能。“同情”不是纯粹的感情,在人类的逻辑中,“同情”一定掺杂了鄙夷和嘲讽,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说得就很赤裸了。

我的同学被派去搞扶贫了,他很痛苦,因为好像不管“输血”还是“造血”,那帮贫民门都蹲在墙角等着分钱、粮;我的痛苦跟他的痛苦很像,不论文斗、武斗,那帮孙子都在上游撒尿,哦,不对,是在楼上乱闹。我们尽了力了,最后,给我们定性一个“无能”也太让人失落了。

其实,如果把不能改变或影响他人行为也囊括在“无能”中,那我们的确是够无能。就像我和老谷事后的反思,如果我们有权、钱、暴力,那妥妥的就能影响那帮孙子。可是真这样的话,社会和文明到底进步在哪里,现代人又比以前的人进步在哪里?这种神逻辑是有害的,深层的毒害,毒害公民精神的养成、毒害社会契约的建立。“正道”不应来自外力的压制和对他人“能力”的服从,而是依赖规则和人们对“公民”身份的自觉认同和行为的自我约束。正如老子所言: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卢梭告诫过我们“自以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

就如我写的那封啰啰嗦嗦的《致楼上友邻的一封信》,我只能以平等地位去提醒,我们享有《物权法》上的相邻权,他们有义务为了邻里居住约束自己的行为。的确没有用外力胁迫或利诱来得有用且立竿见影,却也只能如此。即使我有那个能力,随便使用以自便自利也是另外一种对公民精神的破坏。

我常常在上下班路上感慨城市变化之大,用日新月异形容也不为过,人人都紧追潮流,电子设备越来越高级、穿着越来越讲究,只是这“公民精神”却极为稀薄。与“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乡村比起,城市将人群密集化,新的组织形式要求新的个人道德,简言之就是“公民精神”,其核心是规则意识与自律,若没有这种内核的加持,整个城市再花哨也与“文明”相去甚远。

我总在想,这种个体的一致应当如何实现?至少从楼上邻居纵然孩子半夜扰民来看,依靠代际的教化是很难了。

曾留学德国的政治学博士吴强说过这样的事情:在德国的公车中部,也是停放婴儿车的位置,随着公车停靠上下,常能看到德国小孩和土耳其小孩、阿拉伯小孩以及非洲小孩共处平行的场景。然后,最经常发生的情形,就是这些外国小孩们在婴儿车里哇哇大哭,需要父母不停安抚,而德国小孩往往就和周边乘客一样安之若素,继续瞪大眼睛瞧着婴儿车顶的玩具。德国家庭的孩子也要忙于各种滑雪、舞蹈、钢琴课,还有额外的中文课,可是一年年就保持着安静、活泼、和教养,来自德国上流社会和半失业家庭的孩子们从气质和家庭抚养来看,几乎看不出阶级差别。这很令人震惊,如果公民精神可以内化为个体性格进行代际直接传递的话,公民精神缺失的遗憾就更深了一层。这事情似乎也打脸了两个很广泛的理由“他还是个孩子,懂什么”和“处于社会转型期、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毕竟是“精神失败法”的自我贬低。

龙应台曾写了文章质问“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直指国人“认了”的精神失败法。我很生气,也不想“认了”,只是最终无济于事,还是会觉得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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