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被惩罚的世界，谁是生命的审判官

01

阿加莎的小说《无人生还》，被誉为孤岛杀人和童谣杀人小说的开山鼻祖。

全书以一首童谣贯穿其中：

十个小士兵，出门打牙祭；不幸噎住喉，十个还剩九。九个小士兵，秉烛到夜半；清早叫不答，九个只剩八。八个小士兵，旅行去德文；流连不离去，八个只剩七。七个小士兵，举斧砍柴火；失手砍掉头，七个只剩六。六个小士兵，捅了马蜂窝；蜂来无处躲，六个只剩五。五个小士兵，同去做律师；皇庭判了死，五个只剩四。四个小士兵，结伴去海边；青鱼吞下腹，四个只剩三。三个小士兵，动物园里耍；狗熊一巴掌，三个只剩俩。两个小士兵，日头下面栖；毒日把命夺，两个只剩一。一个小士兵，落单孤零零；悬梁了此生，一个也不剩。

小说开篇讲述十个人，被一封奇怪的信件邀请去一座孤岛做客。有的是以老友相聚为由，有的是去被请去做管家，有的是被邀请参加派对。

完全不认识的一群人来到这座孤岛，岛上有一座装潢别致的别墅，大家都说写信的是别墅的主人。只是主人并不在这里，因为有事过几天才会到。

在接待的晚餐开始前，唱片机里突然出现一段正义凛然的录音：控告在场的每个人所犯下的谋杀罪。

人们从恐惧疑惑继而变得焦虑煎熬。从晚宴开始，人一个个离奇死去，每死一个人，餐桌上盘子里的小兵都会少一个。

这看上去就像一场恶作剧游戏，可也是一场真正有计划的谋杀，而被杀死的场景都和童谣中演唱的一样。

剩下的人惶惶不可终日，尽管把孤岛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可是除了别墅里接到信而来的客人外，岛上没有其他任何人，没有人知道凶手到底是谁。

在痛苦的猜测和煎熬中，活着的人忍不住开始回忆自己之前犯下的罪行。

为了让所爱的人继承财富，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女教师让一名儿童溺水而亡，虽然她不愿意游过去救起孩子的行为并没有受到法庭的惩处。

照顾病人的夫妻，为了得到病人的财产，在对方发病期间，拒绝给予药物救治而让其离开人世。

手握重权的法官，因为误判而让不该获罪的人进入监狱，最后死于狱中。

发现妻子和手下有染的将军，故意将手下送去前线，让他从此有去无回。

喝醉酒上手术台的医生，一刀送掉了手术患者的命。

每一件看似毫无悬念的案件，最后却导致生命死亡，而这些行为并不足以得到法律的制裁。所以他们全都生活在阳光下，过着或自责或安稳的生活。

02

总有一些灰色地带，是法律无法触及的地方。

比如照顾病人的老管家夫妇，只需要将药瓶倒空，在病人发作时发现无药可用，老管家还出门长途跋涉去请医生回来诊治。

只是他们当然知道，等把医生请回来，病人早已一命呜呼。那份写有他们继承权的遗书即刻生效。

不过是心中一丝贪婪的念头，就断送了别人的生命。一念起而生死别。

人性值得探讨的地方，才是这本小说最迷人的地方。

那些当初为了一己私欲，贪婪、自私、复仇等情绪笼罩着的人，都如愿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当得知有人发现了自己心中的秘密，他们对于往事的反省也各不相同。

老将军觉得这是上帝的安排，一切都将在这里结束。

女教师希望这只是诽谤，毕竟，她没能游过去救起孩子并不是她的错。

宗教信徒对于女人不贞这件事的排斥让她意识到自己对一个年轻女孩做出了多么残忍的羞辱。

那些欲望战胜理智的瞬间所做的事，成全了彼时的愿望，却也让自己往后的人生，都生活在愧疚自责和恐惧之中。

所以，医生为自己醉酒上手术台杀死病人而惶恐，将军为自己复仇将人送死而感到愧疚。他们明白自己内心的煎熬与不安，只是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场策划良久的谋杀。

03

圣经将贪食、好色、贪财、伤悲、愤怒、懒惰、骄傲定为人的七宗原罪。原罪存在于人的内心，特定事件的刺激会引发原罪欲望，从而犯下更大的罪行。

那些隐藏在人性中的欲望一旦被激发，人总可以竭尽所能地想尽办法达到目的，再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责任剔除干净。

正如恃才放旷的杨修，因为总能猜测出曹操的心意：门内有活字，是嫌弃门太宽；鸡肋，是食之无味弃之有肉，所以打道回府不必再战。最后却被心怀嫉妒的曹操杀害。

一代巨商胡雪岩，曾经拉拢朝廷官员，将政府公款挪为自己的周转资金。即便有支持左宗棠训练湘军，收回杭州等功劳。但因贪婪之心过甚，在垄断全国丝绸市场这条路上断送了自己的全部事业。

孟子言，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

欲望少的人，保得本心的会更多，而欲望多的人，保有本心的就少很多了。

宋代教育家程颢也曾说过，寡欲心自清。当我们对欲望的占有减少，被撩动的几率自然也会小很多。

保持初心，心安眼明，生活在宁静平和之中。

而一旦被欲望擒拿，要么顾此失彼，要么战战兢兢，心安理得变成了夜不能寐。

所以，在岛上工作时，管家的妻子惊恐不已，就连她的影子也透露出紧张不安。

最后一个死去的女教师，她的内心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孩子溺水时的回忆感受，一根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水草让她身临其境，彻底丧失了生的希望。最后她选择自尽结束自己的生命。

04

每个生命都是独特的存在，究竟谁是我们生命的审判官。小说中，法官自顾自担任了这个角色。只是这一次，不是在法庭，而是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上。

当他经历了无数案件审判的过程，看着一桩桩案件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看着本该被制裁的人逍遥法外，却让其他无辜者成为替罪羊。

如果法律不足以让牺牲别人生命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那么谁应该来做这件事呢。

他内心深处的道德感慢慢萌生，所以他制造了这场孤岛奇遇，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这群人的生命。到最后，他也死在了自己的枪下。

主导这次谋杀的法官看似变成了宣扬生命平等的审判官。他以另一种和法律同等威严的方式结束了十个人的生命。

然而，以谋杀布局的惩罚，不过是陷入沼泽的身躯，越陷越深。没有人是上帝，可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去宣判和结束别人的生命。

在杀戮者的眼里，将自认为的正义勋章佩戴在自己肩上，不过是可怜的自大之举。

法官把故事写在纸上装进漂流瓶，扔进大海，任由一切烟消云散，又或者还想要留一丝希望警醒后人：

任何违背良心做出的选择，终将受到惩罚，来自法律，来自别人，更来自你的内心。

-END-

文/月如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