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从来不是独立思考

本文观点：当我们要求“独立思考”，真正想要的是“反直觉思考”，但反直觉思考依然不达核心，最根本的是“理性思考”。如无耐心读长文，可读加粗部分。

有两种情况最常见到大家感慨“独立思考”能力的缺失。一种是热门社会公共事件爆发，舆论意见一边倒，接着局势反转，于是不少人会开始感叹国人独立思考能力之匮乏。还有一种是某些鸡汤养生成功学的朋友圈的散播，让人感慨怎么那么多人没有独立思考能力。但是，作为追求“独立思考”的我们，似乎大多并没有真正独立思考过到底什么是“独立思考”。

这篇文章的起因是知乎上的一个问题——“如何成为一个能独立思考的人？”浏览了不少答案，然而在我看来，忽略了一个更根本的问题——重要的从来就不是独立思考。对，你没看错，重要的从来就不是独立思考。

［一］当我们说“独立思考”时，到底想说什么？

就像题主描述“觉得这世上人云亦云的人太多 自己仿佛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当我们说“独立思考”的时候，希望的是不要人云亦云、随波逐流，而要得出自己的观点和判断。一句话总结的话，当我们强调“独立思考”的时候，讨论的是观点上解除自己对他人的简单依从关系。

那么，我做到判断不受他人影响，总算是做到独立思考了吧？

来看一个问题：

韩梅梅，31岁，单身，是一名直率又聪明的女性，主修法学。在学生时代，她就对歧视问题和社会公正问题较为关心，还曾一纸诉状对某公务办事处发起了行政诉讼。请问，你觉得韩梅梅目前更可能是（请按照你的判断可能性从高到低排列）：

a）韩梅梅是一名人民教师

b）韩梅梅是一名律师

c）韩梅梅是某校的法学青年教师，比较积极关注女权主义

d）韩梅梅是一名上庭律师，比较积极关注女权主义

如果你把c的顺序排在了a前面或者d的顺序排在了b前面，那么，你显然犯了一个错误——子集的概率当然更小。（如果不相信，欢迎回复本号讨论）如果你没有犯这个错误，那么恭喜你，你可能已经打败了85%的朋友（有类似实验的数据）。

然而此时你并没有其他人的意见做参考，明明做出的是自己的独立判断，为什么还是得出了不靠谱的结论呢？

因为当我们要求“独立思考”时，真正想要的其实是“反直觉思考”。“独立思考”之“独立”要求的是自己与他人之间的关系，但核心其实是落回自身的。无论是上述问题的想当然，还是面对他人观点时候的人云亦云，都是一种不假思索的直觉型思考。只有面对各种信息数据、经过自己大脑主动的运算处理，得出的想法，才是我们想要的。此时，观点跟其他人是否相同、是否看上去人云亦云根本不重要了。

［二］当我说“反直觉思考”时，到底想说什么？

“反直觉思考”这个概念我借用自一本名叫Think Twice的书的中文译名，这本书对于“反直觉思考”的方法论层面列举很多。可是，如果当我们要求“独立思考”时，真正想要的其实是“反直觉思考”，那当我说“反直觉思考”时，说的又是什么？

心理学家斯坦诺维奇最早提出过人大脑中的两套系统：系统1是无意识且快速的，处于自主控制之中，如识别一张人脸；系统2则需要注意力转到需要费脑的大脑活动中，例如复杂的分析和运算。这也就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丹尼尔《思考，快与慢》一书所讲的快思考与慢思考。

实际上大多数人云亦云的情况是系统1侵入了本该系统2把守的领域，另有少部分情况是系统2运行了却发现没有能力进行处理、于是草草收尾。所以，反直觉思考所要求的就是旗帜鲜明地反对系统1的帝国主义。

但这还远远不够。系统1与系统2本没有优劣之分，而只有分工的不同。事实上，在这个人工智能越炒越热的时代，我们反而发现系统1的功能是机器难以替代的，系统2的部分功能机器远比人类完成得好。更进一步，经过大量的系统2的训练，有部分本属于系统2的工作可以像模式识别一样转交到系统1那里，且完成得非常出色。比如，平常人记一盘棋很困难，但经过大量训练的棋手看几秒就记住了棋局，根本不需要额外启动系统2；再比如，一开始训练自己有逻辑地分析问题非常痛苦，完全靠系统2苦苦支撑，但一旦训练到一定程度后，识别一个想法中不合逻辑的地方就想看脸认出一个人一样简单了。

可见，反系统1帝国主义的反直觉思考是不够的，关键是判断到底什么时候启动系统1、什么时候启动系统2。同时，系统2需要人工有意识运行，比系统1痛苦且累。人之初，性本懒，人人都是认知吝啬鬼，那么，又靠什么动力来随时启动系统2 呢？

综上，反直觉思考是不够的，系统1、系统2也是不够的，我们需要一个系统3的加入，来帮助我们完成最重要的思考——理性思考。

［三］当我说“理性思考”时，到底想说什么？

系统1是自主心智，系统2是算法心智，而我们需要的第三个系统则是反省心智。三大心智各自能力过关并运行完好，就是我所谓的理性思考。这三个心智的划分并不是我做出来的，而是前文提到过的斯坦诺维奇最新提出的观点。

我们来试着分析一下，面对一个复杂事件，做出靠谱的分析、得出自己的观点需要哪些元素：

其一，需要从外部获得足够的初始信息数据；

其二，需要从自主心智和算法心智中选择合适的心智启动；

其三，所选心智需要具有足够的能力进行信息处理。

这其中的第二步，恰恰是反省心智的功劳——它要求我们有相应的信念、且能够根据这个信念使用相应的心智模式并采取行动。拿上面韩梅梅的例子来说，大多数人看完后把c和d的可能性排在了a和b前面，其中的大部份人是因为反省心智不足，没有足够的信念指引唤起算法心智来分析这个问题；而很少一部分是唤起了算法心智，但由于算法心智本身的处理能力，没能够得出正确的结论。

传统对于智商的测试所测量的基本都以算法心智为主，附加自主心智的部分，基本不涉及反省心智。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高智商、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依然被吐槽不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做出很多看似愚蠢的事情和不可思议的判断——当然，在我看来，他们不具备的是理性思考的能力。

至此，如果你还没被“独立思考、反直觉思考、理性思考”这三个概念绕晕，那么，此刻肯定已经唤起了算法心智，处于理性思考的状态中。如果想要进一步了解，不妨阅读一下以下推荐书籍：

1、丹尼尔•卡尼曼《思考，快与慢》（这本不用介绍，非常有名）

2、斯坦诺维奇《超越智商》（中文书名翻译比较狗血，英文原著名：What Intelligence Tests Miss:The Psychology of Rational Thought，作者更有名的书是《这才是心理学》，英文原著名：How to Think Straight About Psychology，另，对《自私的基因》感兴趣的朋友勿错过他的《机器人叛乱》）

3、史蒂芬•平克《心智探奇：人类心智的起源与进化》（书有点大部头，时间不够的话建议做检索阅读）

4、齐瓦•孔达《社会认知》（对于自主心智下人在认知上可能犯的一些错误给出了清楚的梳理）

5、迈克尔•莫布森《反直觉思考》（英文原著名Think Twice，虽然跟本文的观点没有太大的强关联，不过此书个人速度过一遍，觉得是有干货的快餐书，如果上面的书籍阅读压力较大，那么建议读这本，可快速读完并获取密度不低的有效信息）

最后，祝你成为一个能够理性思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