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在空中的吻
（一）
她看着他把饭盒递给低年级的学生，懒洋洋地说“快给哥哥洗干净，不然打你小屁屁。”一脸坏笑的样子让她生出几分厌恶。
她径直向他走去，学他的口吻，脑袋歪向一侧看着他，“给姐洗一个呗，欺负人家小孩算什么本事。”
装痞的样子，在他眼里显得可爱又滑稽。他嬉皮笑脸接过她手中的饭盒，认真的在水池边清洗，本以为会迎来一番唇枪舌战，却不想对方乖乖就范。反倒令她无所适从，脸上出现一片火红。如同挂在西边的火烧云。
“大家能举例说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吗？”语文老师油亮的脑门，被夕阳的余辉蹭的发光。
“老师，我来说。”她总是积极配合老师的提问，这是因为小学担任班长养成的坏毛病吧，多年后，她一直这么猜想那个喜欢上课回答老师提问的自己。
“比如说哲明同学自己不愿意洗碗，却压迫低年级同学洗碗的行为就是'己所不欲’‘欲施于人’的行为。”
“哲明，怎么回事？你竟然压迫低年级学生给自己洗碗。”身兼班主任职务的语文老师眼珠从挂在鼻梁下端的老花镜里跳到后排高个子的哲明的脸上。
“老师，我也有例子可以举。”一脸不羁的表情，不等老师回答，就站了起来。
“晓彤同学也一样，明知道我不愿意洗碗，却压迫我给她洗碗，她这个行为就违背了孔老夫子的告诫。”
“有这回事？”老师疑惑的看向晓彤，这招祸水东引的方法凑效的很，仿佛被抓到小辫子的他立马可以松一口气。
“老师，我……我……是想教育哲明，他欺负低年级学生，我看不惯。”
“你这是以暴制暴，这样做你和哲明还有什么区别。”相对于指责坏学生干坏事，班主任仿佛对教导好同学免入歧途更有兴趣。
……
尴尬，让她想钻进墙角的裂缝里，不知道怎么突然会想起教室后的黑板有一处裂缝。看着她憋地通红的脸，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好看而清澈的微笑。
在不知道如何表达喜欢的年龄，很多男孩子更容易做出女孩子讨厌的事来博取关注。多年后，她才明白，为什么哲明会这么令她讨厌。
（二）
晓彤，男孩子背后称她“教导主任”，一颗侠义心肠混迹于二中院校的她，哪里有不平，哪里就有她的鸣响。多年后，想起往事，她都难堪不已，以至于慢慢性格内向的她，因为过往而不敢参加同学会。
可是偏偏“教导主任”有着狗鼻子一般的嗅觉，哲明这个刺头还时不时散发出一些不和谐讯息。比如没事欺负一下低年级同学，问人家要几块钱花花。这时候“教导主任”定会冲上前去夺走毛毛钱还到小同学的手里。并亲切的嘱咐，以后不要随便给人欺负，要懂得还手，出手相助之余，还不忘向哲明露出“尖锐的牙齿”。
偶尔他还带着一群小弟，没事去隔壁中学干个群架，然后这个消息居然也走进了她的耳朵。这事太大，她管不了。更糟心的是，哲明隔三差五还以和好学生交流学习为由，把她的同桌赶走，霸占她身旁的座位，以请教问题。
这种事情，“教导主任”不好拒绝，也乐于相助，只是一想到这个班级“老鼠屎”又不免恨得牙痒痒。好在博爱的“教导主任”海纳百川，有着帮助歧途浪子回头是岸为己任的情怀。所以面对哲明的虚心提问，她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随着考试的来临，哲明的名次蹭蹭往上蹿，反倒是令“教导主任”颇为惊讶，不过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三）
成绩变得优异之后的哲明，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偶尔教导主任还得拉下颜面去请教物理习题。可是除了学习之外，哲明还是那个劣迹斑斑的哲明，屡教不改。好在晓彤意志坚定，屡教不改，又屡屡教之。
如果不是某天一群低年级的小朋友见她齐声叫“嫂子”，或许她和哲明的猫捉老鼠的关系一直会持续到毕业吧！
仿佛一夜之间全校都在疯传她是他的“马子”，古惑仔系列的电影并没有熏陶到她，“马子”这个词这让她难堪，也难受。对爱情尚未萌芽的她，甚至一度认为这是屈辱。仿佛一句“嫂子”就把她化分到“坏学生”的领域。她没办法接受，自然没办法坦然面对。
于是她开始闪躲，也开始不那么热衷担任“教导主任”的责任。更多的时候，她开始回避没事在校园散步。以免人群中一声声“嫂子”，将她的故作坚强敲得粉碎。
之后不知道怎么的，来自全班甚至是其他班级的“情书”（姑且称之为情书）像雪花一样趁其不备飘进了她的课桌。
多年后，一片雪花的主人告诉她。“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男孩给你写情书吗？”
“因为哲明宣布喜欢你之后，那些同样喜欢的你的男孩就按捺不住了，都想试着一搏美人的青睐，结果没想到你给每个人发了一张好人卡。”雪花嬉笑道。
“那时候男生们在宿舍的夜谈会讨论的可都是你哦。”
“有一次哲明在宿舍打架，就是一个男孩说发现你的胸部好像长大了一点。”她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可是雪花的主人们不知道，除了男生在宿舍讨论她，还有一堆一堆的女孩子在不停的讨论她。在她的背后，她被农村女孩贴上了她至今为止都无法接受的标签——“骚货”、“婊子”、“三八”。
收到情书或许是青春期最美好的记忆，可是对她而言，大量的情书却成了青春期最沉重的负担。
（四）
教室里一片欢腾，初三的第一学期，元旦悄然而至。教室黑板的一角鲜红的粉笔写着中考倒计时。却依然阻挡不了孩子们对节假日兴奋。
在音箱的助力下，喧嚣和嘈杂被进一步放大。
她安静地趴在走廊的阳台，仿佛与那个世界隔绝。冬季的风划过脸颊，留下一丝丝慢慢嵌入骨髓的冰凉。他悄无声息的走向她身后，两手支撑在她身旁两侧的栏杆，把她环在其内，那是他们生命中最近的距离。瞬间感到不安的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紧张，让她屏住了呼吸。
“晓彤，我们在一起吧！”他盯着她的眼睛，不容她闪躲。
“晓彤，你知道吗？很多同学都向对方献上了初吻。”他分明看到了她颤抖的模样。却依然忍不住想要亲她。多年后，再次想起那个夜晚，她呢喃道，当初如果多看点偶像剧也许就好了。
“不，不行！”就在他即将落下吻痕的瞬间，不知所措的她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
他转过脸，再次面对她时，眼里噙着泪水。举起手，看到她一脸戒备。他用手轻轻拨开她遮住面部的刘海，指尖划过她的脸庞，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冰冷。他转身离开，消失在走廊深入的黑幕中。
第二天，哲明仿佛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离开了学校。而她心里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甸。
之后的事情很狗血，哲明的小弟在操场的跑道上拦住了晓彤。为老大感到不值的小弟，讲述了哲明离校的理由。
“他向你表白为什么不接受？”
“我为什么要接受？”
“他喜欢你很久了。”
“他表白之前，就和我们说他努力读书，就是为了和你一起去上高中，一起读大学，然后娶你。如果你不喜欢他，那么他留在学校没有意义。”小弟含着眼泪的诉说老大悲痛的爱情。
（五）
“哲明，不要走……”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尖叫着醒来，却发现再也联系不到哲明。仿佛这个人真的消失了。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