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去世后,从天而降的陌生女孩,要来分走我的遗产
1
在二楼楼梯上,我就看见,有一个女孩背着一个很大很土的编织袋,站在我家防盗门前,想敲门又不敢的样子。
我径直走了上去。
“你找谁?”
她回过头,我大吃一惊!这张脸,我好像哪儿见过!
“找……找……王远坤。”见有人问,她一下满脸通红,结结巴巴。
王远坤是我父亲,不久前因脑溢血去世了。
“你是……”
“我是她女儿,你看!”她急急忙忙地拉开编织袋,一阵乱翻。那些破了洞的内裤,变了形的内衣,起球的衣服,被她扒拉得到处都是。
“哪儿去了呢?我明明装在里面的……”她带着哭腔,满头大汗。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
她被我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揉捻着衣襟,我看见,她的后背,湿漉漉的。
“先让她……进屋歇歇吧。”男友山子说。
我开了空调,屋子里很快凉爽下来。
她局促站在鞋柜旁,那个被她弄得乱七八糟,松松垮垮的编织袋卡在了门口。
我心里叹口气,过去帮她。
“谢谢……姐姐……”她抬起头,我看见了那双和我一样的圆圆的双眼皮的眼睛,我爸爸,也有这样一双眼睛。
女孩说,她叫王碧。是她妈妈临终前让她来投奔爸爸的。
我和父亲相依为命22年,从来没有听爸爸说起,他在外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我曾问过爸爸,为什么我没有妈妈?爸爸说,妈妈生我时,难产去世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找个女人。他说,他不想给我找后妈,怕对我不好。
山一样巍巍矗立在我心中的父亲,突然有了私生女,让我情何以堪!
“你有什么证据?父亲可不能乱认的!”我很气恼,语气很严厉。
“我……我……”她突然哭起来,又在编织袋里一阵扒拉。
泪水在她脸上冲出两道沟,她不停用手背揩着,蓬乱的头发粘在脸上,嘴唇裂开一道道小口子。
“不找了。你先喝点水吧。”男友给她接了一杯水。
她咕噜咕噜灌下去,对我男友低声说了声“谢谢!”
“姐姐……”她看看我,又怯生生地开口了。
“你怎么认定我就是你姐姐?”
“咱们长得一模一样啊。只是,姐姐比我好看多了!”她羞涩地笑了,露出两个圆圆的酒窝。这样的酒窝,我也有。男友说,我的酒窝里,洋溢着纯真善良,让他百看不厌。
2
“姐姐,咱爸呢?”
气还没喘匀,她的眼睛便四处张望。
尽管我心里已经确定,她应该是我妹妹,但我还是无法接受她的存在。
“什么‘咱爸’?那是我爸,跟你没有关系!再说,他已经走了,你就不要毁他的清白了!”我硬邦邦地说。
“走了?走哪儿去了?”她惶急地看着我。
“爸爸他老人家……半个月前,去世了。”男友轻声说。
她瞪大眼睛,半晌不说话。
“爸……”她突然哀嚎一声,跪了下去,浑身颤抖,泪水从她眼眶涌出,很快湿了她面前的地板。老公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接过去,依旧哀哀痛哭。
“阿瑶,我去做点吃的给妹妹填填肚子,你带她洗个澡,好好歇歇吧。看得出,今天她也累坏了。”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妹妹,不情愿地扶起了她。
她用不来我们家的洗手间。这个土得掉渣的丫头,估计原来的家,条件忒差。我教会了她怎样用热水器,然后给她拿换洗衣服。
我在那个大编织袋扒拉,一张照片露了出来,是张全家福。
我一眼认出,照片上的男人是爸爸,年轻时的爸爸。他旁边那个女人,细长的眉毛,细细的眼睛,玲珑的鼻子,嘴角带笑,她头微微向爸爸倾斜,很亲昵的样子。她和爸爸怀里,各抱着一个肉嘟嘟的小孩。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
妈妈?我张大嘴巴,心跳漏了一拍。
我颤抖着手,继续扒拉,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掉在了地上。
我打开纸,瞳孔骤然放大!
“妹妹,你多吃点!饿坏了吧?”男友不住地给王碧夹菜。王碧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抬起头,口齿不清地说“谢谢!”她的眼睛黑而亮,眼神清澈。我得承认,洗得干干净净的她,和我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只是相对于我,她黑,瘦,拘谨,土气。
我想起那张照片,那张纸,心烦意乱。
“王碧,家里不方便住,我带你去住旅馆吧。”看她吃完饭,我冷冷地说。
“咱们两室的房子,怎么不方便?你和妹妹住一间,我住一间。”男友说。
“我不习惯与陌生人住!”,我没好气地剜了一眼男友,很烦他没眼力劲。
“陌生人?姐姐,你不认我这个妹妹?”王碧抬起头,她的眼睛里泪光闪闪。
“妹妹?无凭无据,我怎么相信你!要是你是个贼呢?”
王碧咬着嘴唇,红润的脸慢慢变白。
“妹妹,你再找找,应该找得到凭证的。”男友温和地说。
王碧再一次把编织袋里的衣物倒出来,蹲下身,一件一件地提起来抖动。直到翻完最后一件,她的脸一下煞白。
“妈妈,我对不你……爸爸没了……我把那些证据也搞丢了。”她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走吧,王碧!我带你去住旅馆。明天,我给你点车费,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面无表情,声音冷冽。
“阿瑶……”男友脸上明显的责备,不满。
“阿瑶,这样,我去住旅馆,你和妹妹一人住一间屋。”男友拍拍王碧的肩膀,“妹妹累了,早点休息吧!”
王碧眼泪汪汪地冲男友道谢。男友看看她,又看看我,叹口气,走了。
我冲着男友的背影,狠狠瞪了几眼。
3
一晚睡得很不踏实,直到天亮才迷迷瞪瞪睡去。
是男友把我喊醒的。
王碧睡的那间屋子,理得整整齐齐,但人已经不在了。梳妆台上,放着一张广告纸。纸的空白处,写着几行字。
“姐姐,我走了。既然爸爸走了,我的遗嘱也搞丢了,我也不想为难你了。我知道,你不愿接受我。我在手机上查过了,可以亲子鉴定打官司。我也不想亲子鉴定,就算鉴定出来,亲情没了,又有多大意思?镜框里你和爸爸的照片,我取走了,当做念想。只可惜,那张全家福,搞丢了,你没见过咱妈,她年轻时,可好看了。她很想你的,去世前,还念叨着你。替我谢谢山子哥,祝你们幸福。”
我捏着纸条,愣了半晌,我光着脚,追了出去。
“妹妹!妹妹!”我高声嘶喊,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被吵醒的邻居拉开门,愤愤然地骂了句“神经病!”
男友把我拉了回来。
“妹妹,妹妹……”我突然嚎啕大哭。
“阿瑶,什么遗嘱?怎么回事?”
我默然无语。有些话,我不能说。
“阿瑶,我出去有点事。你也赶紧上班去。”
男朋友急匆匆出了门。
我翻出昨天在妹妹编织袋里发现后被我藏起来的照片,“这是我妈妈,这是我妹妹,我双胞胎的亲妹妹!”我一遍遍摩挲,一边喃喃自语。
然后,我打开那张遗嘱。
我能确定,那是爸爸的字迹,上面说,王碧是他亲女儿。约定要是他去世,所有的财产与我与王碧均分,包括这套小居室和十万的存款。
我承认,我自私了!我不愿有这么一个妹妹,来瓜分本来属于我的全部财产。
但妹妹就这样离开,我的良心受到谴责!
4
下午下班回家,王碧竟然就在客厅里。看见我回来,她局促不安地站起来,手里还拿着正在择的菜。
“姐姐……山子哥……喊我回来的……”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阿瑶,是我赶到火车站把妹妹追回来的。先前,看见妹妹走了,你不是哭得稀里哗啦吗?我知道,你舍不得妹妹。”男友系着围裙,握着锅铲,从厨房里走出来。
“姐,真的?”她仰起头看我,圆眼睛亮闪闪的,充满感动,激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上前,一把抱住她。
“姐……”她也紧紧抱住我。她的头埋在我肩上,湿漉漉一片。
“妹妹,咱妈和咱爸,怎么回事?”
妹妹哽咽着,讲述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当年,妈妈生下我和妹妹,我奶奶嫌生了两个女孩,断了他们家的香火,天天甩脸子,指桑骂槐,扬言要把我和妹妹抱去扔了。
妈妈受不了,在一次争执中跟老人动了手,引发了奶奶的脑溢血。父亲是个孝子,奶奶去世了,他和妈妈的婚姻也就走到了尽头。
爸爸恨妈妈不隐忍,妈妈恨爸爸不体谅。离婚时,二人各要一个孩子,并撂下狠话,夫妻从此恩断义绝,再不联系!
妈妈带着妹妹回了老家,艰难度日。父亲在工地打工,后来当了个小包工头,家境稍宽裕。
一年前,爸爸意外得到妈妈的地址,找了去。但妈妈要强,这些年独自带孩子的艰辛,让她对爸爸难以冰释前嫌,坚决不肯跟爸爸回家。爸爸只得给妹妹写了一份遗嘱,当做补偿。
妈妈常年患病,身体虚弱,爸爸的出现,让她情绪失控,很快也撒手人寰。
“姐,咱妈临终前,说后悔赌气,没能让一家团圆。她还一直喊着你的名字,说最对不起你,说你没有得到母爱,喊我以后要对你好……”
王碧说不下去,我“哇”一声哭出来。
我素未谋面的妈妈呀!
“好了好了,以后咱一家人相亲相爱,爸爸妈妈也就可以瞑目了。”男友给我们一人递上一张纸巾。
“妹妹,你说高中毕业你就一直在家附近打零工,照顾身体不好的妈妈,那你还想读书吗?”我给妹妹擦掉泪水。
“我……重新读……花钱多吗?”妹妹问得很小心。
“只要妹妹想读,读到博士,姐姐也供你!”我说得斩钉截铁。
“妹妹,还有我!我也愿意供你!”男友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汤,也来凑热闹。
王碧看看我,又看看男友,重重地点点头。她的泪,掉在汤里,漾起一个个小圆圈,像极了我们脸上的小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