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青衣》(暂定)第十九章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瘦弱的中分头,叼一根棒棒糖,背上一个绿色双肩包,斜靠在墙上,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他的目光贼溜溜的四处搜索。门正要关上时,一只手伸了出来,是个白白净净的俊秀小子,大眼睛,长睫毛,出了电梯,两眼一眨,目光与老三撞了个正着。
图书馆的人都跑光了,恩灿自然也待不下去。阿呆是因为出城的道路不通,被迫留了下来。一个写恐怖小说的作家,能够有这样的体验,阿呆表面害怕,内心却略带几分激动。
一个神秘金主,联系上了阿呆,出三倍的价钱,请恩灿来医院帮忙驱鬼。说是会在二楼的电梯口接应。寻来寻去,金主没来,鬼魅的邪气却在悄悄靠近。
闪烁的廊灯渐渐稳定下来,看上去比之前亮了几分。电梯间与走廊的拐角,一个熟悉的身影径直朝老三走过来。
“张鹏!你没走?”老三瞪大眼睛,随即咧嘴一笑,朝着身影跨了一步出去。
赵祯打量着张鹏,笑容不过三秒。越是觉着眼前的张鹏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目光就像一团黑洞,深邃不见底。
“等等!”赵祯扯住老三的衣角,问张鹏道:“这几天你去哪了?听说警局的老蒋,昨晚死了你知道吗?”
“我也听说了!”张鹏停下脚步,诡异一笑:“这几天我查到了一些重要线索,特地回来告诉你!”
“哦!那好!你就站着说。我听着!”赵祯一激灵,往后缩了一步。
“怎么?你怕我?”张鹏笑着靠近一步。
“够了!警局根本没有姓蒋的同事!”赵祯厉声一喝,心里一阵忐忑。紧张的跟了一句:“你是谁?把张鹏怎么了!”
张鹏一愣,也不走了。站在赵祯对面一丈开外,咧嘴大笑起来。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如戾泣一般,闻之骇怕。笑声中夹杂着一阵分不清男女的声音:“碍手碍脚的东西!那日没有吃你,只因撑得慌!今日披着这具皮囊回来,就是要你心痛,让你知道,与我作对的下场!你进我一尺,我还你一丈!”
笑声戛然而止,再细看那张鹏,脚尖着地,面如死灰,身上似那刚出笼的馒头,缕缕冒出黑气。
“皮囊?”赵祯心底一颤,嘴角扯出酸涩的苦笑。那日在市政大楼的猜测终是准了。准了又如何,害得张鹏也搭上了性命。
“哟!那趾高气昂的神气劲呢?今日却是要哭了一般。如若现在求我,待我心情好,或许能落下个全尸。”一个妖娆的女子,竟然像脱衣服一般,将张鹏的皮囊蜕了去。女子穿血色旗袍,化着苍白的妆,对赵祯阴惨惨一笑。地上的张鹏,竟像一件衣服,皱巴巴,松垮垮,剩下一具皮囊。
赵祯一惊,这女子竟和噩梦中的女人一个模样!噩梦到最关键可怕的时刻总会醒。赵祯希望这只是一个梦,待梦醒之后,窗外艳阳高照,张鹏依旧会一本正经的出现在警局,追随他的身后。
女子眉角一挑,眼神邪魅一瞪,软侬声调说道:“赵队长,你倒是说话啊!”
“哼,要我求饶?不妨先回答我个问题。”赵祯站得挺直,斜视道。
“最讨厌别人问我问题!尸虫是我放的,人都是我吃的。满意了么?”女子不耐烦的说道。
“不!是关于镇魂!锁魂匣破,镇魂珠现!百鬼夜行,腥风血雨!你用尸虫控制姑姑,让她潜入古井,帮你取得镇魂,用她的双手打开锁魂匣。因为镇魂既是封印,你自己根本不敢碰。然后你取走了匣子里的镇魂珠,吸干了姑姑。我说得对吗?”
“你知道镇魂?”女子一愣,随即满不在乎的笑道:“知道的还挺多。不过,说的一点都没错!”
“你明知道镇魂是虚空幽冥的封印!却执意打开,是想让世间生灵涂炭吗?到底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这么去做?”既然镇魂是真,那虚空幽冥想必也是存在的。赵祯索性顺着问了下去。
“深仇大恨?哼!待我吃了你,再慢慢告诉你吧!”女子冷冷收了笑容,面目越发狰狞。化作一道黑影,如疾风闪电般扑了过来,周身裹著一团黑气,未到跟前,那股恶臭的,预示着死亡的气息已经汹涌而至。
老三早已吓得僵住,嘴唇哆嗦,面孔透出青白。黑影扑来的瞬间,赵祯脑袋也是一片空白,习惯性的往腰间一摸,发现自己穿的是病号服,根本没有带枪。说时迟,那时快。在女子褪去皮囊的那一刻,电梯口的苏恩灿就已经咬破手指,在空中画了一道血符,两片嘴唇一阵乱动,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左手五指伸开,一把伸过去,抓下来,捏了一个诀。待到黑影扑过来,那道诀已经化作一座金钟,落在头顶,稳稳罩住了二人。
“金钟咒?”待那黑影反应过来,双掌已经落在金钟之上,“咣”一道金光从手掌接触的地方迸发出来。“啊”一声惨叫,黑影被弹回到了对面的墙上,又重重摔落了下来。把过道的墙面和地板都砸出了一个大坑。
“哇!厉害!”瘦弱的阿呆,躲在恩灿的身后,正忙着用手机拍照片,喃喃道:“灿灿加油!收了这只女鬼,三倍佣金!”
赵祯和老三悚然而惊,望着张鹏瘪瘪的皮囊更是悲愤难平,无奈没有能力反抗,只得躲在金钟下不敢动弹。
“有意思!”地上的女子痴痴一笑,满怀怨气的目光跃过自己肩头,冷冷瞪着苏恩灿。“能使出这金钟咒的,想必是青衣社之人。传说青衣社内人人身怀绝技,体内蕴藏着异于常人的力量。吃了定是滋补!本想调戏一下这些小鱼小虾,如今却钓出了一条大鱼。算是没白来。”
“我收服的小妖小鬼,但凡有名有姓的,都会帮忙超度,使其入轮回,好投胎转生。你虽种了恶果,但也不是没有机会。如何审判那是阴差的事,报个名,我便度你!”恩灿一本正经的说道。
“度我?凭你?”女子狂笑,周身的黑气扩大了范围,也更浓密了些。她摊开双手,诡异的漂浮了起来。披头散发,面目格外狰狞,露出了一个红衣女鬼该有的骇人样貌!沉沉嘶吼道:“我柳月婵今日若不吃了你,你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区区一介青衣,怕是要上天不成!”
“柳月婵!这,不会是封印在赵氏府邸内的女魔头吧!完了!她怎么出来啦!怪不得龙城变了天!”走廊两端远远围观的人群中,一位花甲老人,颤颤巍巍的指着女鬼说道。
人群中一阵寂静,随即炸开了锅。
柳月婵!是她?
明朝永乐十六年,明成祖朱棣大兴土木。修建行宫。命文县进贡青石。文县县令柳怀仁无奈率全县民众开山采石。半月之后,深山中挖出一具无名女尸。女尸面容姣好,皮肤弹滑,尸身不腐,肚子凸起,已近脸盆。女尸在被挖出的第三天午夜。诞下一女婴。此事在文县引起了巨大恐慌。女尸产子,大凶之兆。说也蹊跷,女尸产下女婴不久,周身便腐败溃烂成了一堆白骨。柳怀仁见女婴乖巧可怜,谎称已将其丢弃,却悄悄收养在了县衙后院。
后三年,文县大旱。又三年,瘟疫横行。原本安居乐业的文县,尸横遍野,百姓民不聊生。柳怀仁心生愧疚,辞去官职,携家眷隐居山林,从此了无音讯。
两百多年后,文县改名龙城县。龙城县匠人赵鹤轩,精通木工擅长修建。一日,赵鹤轩进山取材,突逢天降大雨,见深山炊烟袅袅,一路寻去,发现一木屋,内有一妖娆艳丽女子正生火做饭。此女名曰柳月婵。
柳月婵与赵鹤轩一见钟情。择日便谈婚论嫁。次年,生下一儿一女。可惜,这对儿女出生不久便夭折了。
数年后。正值壮年的赵鹤轩气虚体弱,格外苍老,柳月婵却比之前更显抚媚妖艳。在这数年当中,柳月婵对赵鹤轩日渐失去了兴致。赵鹤轩打探得知,柳月婵水性杨花,竟与龙城数百男丁有染。
龙城县第一富商赵老爷和当时县太爷赵耒是表亲,俩人更是沉迷于柳月婵美色,无法自拔。一合计,决定重金修建赵氏府邸。以便将她包养在深墙院落之中,据为己有。
当时龙城第一相师慕容修与赵鹤轩是故友。听闻赵鹤轩的描述,又见他形态佝偻,卜了一卦,算得柳月婵正是女尸产下的阴尸之身,半人半妖,靠汲取精气,延年益寿,保养青春。赵鹤轩精气已损殆尽,不久于人世。若纵任不管,必将祸害更多无辜之人。慕容修心生一计,借修建府邸之机,口授赵鹤轩设风水镇魂局。
赵氏府邸建址原是大户人家的老宅子。那户人家后来家道中落,老宅子便破败不堪,荒废了下来。赵鹤轩依照慕容修传授的阵局,建成了赵氏府邸。
镇魂局是阴煞之阵。慕容修算得赵氏府邸阴气极重,尤其是当中那口八角古井,乃阴煞位。传说阴煞位下直通地龙眼。配合槐树布阵,形成一个锁魂的漏斗。犹如铁块遇到磁铁,再厉害的鬼魂都会被吸附,困在府邸范围之内,无法逃脱。
府邸建成之日,赵老爷却寻不见柳月婵。原是头日深夜,数百被吸了精气的男丁家人,悄悄聚集在龙母河边,将柳月婵装进了一个涂了百家血,贴了黄符的猪笼之中。柳月婵也不哀求,似乎早有预料。猪笼浸入龙母河足足两个时辰,打捞上来时,柳月婵瞪着血红的双眼,四肢早已僵冷。阴尸不可超度入轮回,所以慕容修悄悄将其投入古井,是想借赵氏府邸的镇魂局,将她郁结的怨气给封印起来。
为了守住赵氏府邸的秘密,赵鹤轩在赵老爷上门之前,悬梁自尽。
直到赵耒病死,赵老爷逃离龙城。这段不耻的往事只在当年参与浸猪笼的百姓之间口口相传了下来。
“多嘴!”柳月婵侧脸一怒,伸手一抓,一股黑气顺着走廊飞速伸长到老人跟前,掐住了他的脖子。而后一收手,老人直接被抓了过去,紧紧贴着她那张恐怖的脸。老人惊恐的蹬着腿,脸都青了,乌紫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柳月婵在他两颊轻轻一捏,老人张了嘴,她伸手进去,硬生生扯出了整根舌头。顿时血涌如柱。
“爹!”、“爷爷!”,老人被抓,人群中响起一阵哭喊。女鬼嘴角微微一动,数道黑气飞了过去,又凌空抓来三人,悬空掐住。
数人无助的目光紧紧投向了方才施符咒的苏恩灿。情况危急,恩灿也不含糊,血气升腾,一口气书写了十二道金光符咒。这十二道符咒对应十二地支,又名:地网收魂咒。十二道符咒化作十二道金光,联结成一张巨大金网,朝柳月婵身上收去。却被外层黑气紧紧挡住,无法近她的身。柳月婵嘴角流着绿色的口水,眼冒厉光,冷笑数声,四人脸上数道荧光飞出,吸入柳月婵嘴中,黑气交错贯穿了四人的身体,四具身体瞬间被蚕食成了皮包骨头的干尸,空空荡荡的晃动。
地网收魂咒威力巨大,一般的鬼魂根本难逃此咒。恩灿没料到女鬼居然连它都能抵挡,她那双大眼睛死死盯着柳月婵,瞪得格外大,几乎要将自己的目光化为刀剑直戮于她。柳月婵眼白翻起,得意的笑容刹那一闪,从口中发出厉鬼特有的尖锐厉啸。黑气迅速膨胀。将那符咒联结的巨网震得粉碎。
“不可能!”恩灿一惊,被震飞到电梯门上,重重落下,嘴角溢出了血。
“我已经尽力了!快跑!”她骤然往地下一跪,转身对阿呆说道。然后两手合在一起,抽泣起来,四条鲜活的生命,在她面前消逝。恩灿只觉得心口茫然的痛,茫然的恨,可又比茫然更让她觉得绝望。
再看走廊两端围观的人,吓得一窝蜂躲进了两侧的病房,锁好了房门,不敢发出半句声响。走廊瞬间变得空空荡荡,鸦雀无声。
柳月婵伸出长长的黑色舌头,舔舐着嘴角。收了黑气,缓缓落地,露出妩媚的神态,勾魂摄魄的眼睛轻轻从走廊外的四人身上扫过,隐隐藏着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