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和离开，都是伤害
生活喜欢威逼利诱，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不顺人心。
文/未央。
我不曾想过我会有这般诡异离奇的人生。原本只存在于人为编造出来的生活，竟会活生生的安放在一个不谙世事的人之身。于此之后，不再怀疑那些肝肠寸断，至真至切的爱恨别离。
<一>
我眼睁睁看着筱夙越来越消瘦。病床本就不大，在她瘦小身子的映衬下，却显得如此空荡。大部分时间她是紧闭双眼。我不知晓她是在梦境里和他相逢，还是在幻想中和他偶遇。她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张开双眼，嘴里蹦出来的却是他的名。她唤他，乔麟，乔麟，一遍一遍，空洞的眼神反射不出鲜活的印迹。然后向我索要她的手机。我从枕头下面抽出手机，递至她手里，然后慢慢看着她紧闭双眼。
筱夙家人在的时候，我就在病房外守着。透过窗户，我看见伯母如我一般，握着她的手，声泪俱下。我听不清里面的话语，但我可以从他们的脸上观察他们的忧伤和绝望。
他们给筱夙清洗身体的时候，我会进去帮忙打下手，我看着伯母像照顾婴儿期的筱夙一样，忙上忙下，眼眶湿漉漉，却流不出任何眼泪。
筱夙说得对，我就是一个冷血的人，不管多催人泪下的场景，我也只会有想流泪的冲动，绝不让它们流出来，证明我的脆弱。
伯父很多时候并不说话，只是站在病床的一角静静地看着筱夙，看着曾经鲜活蹦跳的女儿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如同一具死尸。有时候他抚着伯母的后背，给予安慰。他们知道，他们都是彼此的支撑，越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他们越需坚挺。
只是，筱夙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病前自己构想出来的世界，然后一天天消磨生命。她不会知道外面世界的情况。有人会因为她痛不欲生，有人却丝毫不会受她影响。
我曾想过去找乔麟，找到之后狠狠揍一顿然后走人。一个花花公子，怎能给予他伤害筱夙的本事。可是，那只能是想象，我去哪里寻找。他的所有讯息，都只是通过筱夙知道。现在的她一动不动躺着，我除了陪伴，怎能离开。
就算她还好好的，她那么爱他，怎会舍得他受伤。
<二>
医生把我叫出病房的时候，筱夙刚被从急救室推出来。医生告诉我，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这些天尽量多陪陪她。
我懂他的潜台词。我没有错愕，也没有觉得意外。我冷静的伸出右手，给医生说了感谢。我转身，看见病床上依旧不动的筱夙，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她的脸色越发的惨白，如死灰一般。我走过去，依旧握着她的右手。一双原本白皙的双手，如同冷冰一样，寒冷透过我的双手，逼近我的全身。
我不说话，只看着她安安静静的熟睡。她的梦境里，是否还有当年我们纯真的样子。那时还没有乔麟，还没有伤痛。
我腾出左手，从她的枕头下抽出手机。手机上还是她和乔麟在一起的照片。照片里依旧是她招牌的笑容，而旁边的人，却面无表情。
突然，水滴跌落在屏幕。
筱夙，你错了，我还是会流泪。只是不再如以前一样，抱着你哇哇大哭，然后被伯父伯母领回家。
是不是为了证明我依旧脆弱，所以你才这么狠心。
<三>
筱夙走得很安静。
清晨醒来，我拉开病房的窗帘，一片阳光洒落进来。初夏的晨光也刺眼，我下意识用手指遮挡袭来的阳光。
这样美好的天气，如果可以和筱夙一起去踏青，那该有多好。我已经太久没有和她一起去野外游玩。
我转过身，去给筱夙掖被角。不小心触碰到她的颈项，冰冷僵硬。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我急忙摁了响铃，然后看着医生护士对着筱夙开始抢救，我颤抖着拨通了伯父的电话。
伯父伯母赶到的时候，医生和护士已经站至一旁。我不可置信地坐在筱夙身边，捋顺她的发。然后伯母就冲上来，嚎啕大哭。
我用筱夙的手机给乔麟打电话，N遍通了都被无情的挂掉。我掏出自己的手机，响了一声便被人接起。
我在心底把这个男人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我告诉他筱夙去天堂了，问能不能过来最后看一次筱夙，却传来对方不屑的笑声。到多日后，我都还记得那张狂的声音。
他说，看她？别逗了，我有什么义务去看她。给我个理由，给我个身份。
乔麟真没有来参加筱夙的葬礼。
伯父伯母像是瞬间老了。我看着他们搀扶着彼此，一脚一脚地挪动，少了往日的气派，想到狠心的筱夙，就这样无情地把我们仨留下。
我和伯母一起，把筱夙的房间从头清扫了一遍。她的衣物还是放在她的衣柜，她的书籍和日记本还是搁放在她的书架上。那盏我买给她的台灯下，似乎还有一个弱小的身影安安静静地坐着在翻阅书籍，时不时转过头来看看我，然后俏皮一笑。
我给伯母说，我能不能搬进筱夙的房间住，这样就不用隔段时间来清理。伯母红着眼担心的看着我。我说没事，我不相信世间有鬼，就算筱夙会出现，她也不会伤害我。
<四>
我知道他就在里面，我知道只要我踏出这一步，我就不能再停止。
我的人生会因此变得不可预测，但我不能犹豫。
我听见秘书召唤我进去，我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我必须以最好的姿态首次出现，我要保证百分之百的胜算。
筱夙，埋着头的他，果真和照片上的人一样冷酷。以至于，我错误地以为，你还依偎在他的怀里。
我一直知道，要闯进一个人的生活，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脸皮够厚，嘴皮够硬，你总会成功的让别人记住你。筱夙，这一点你也知道。曾经我们都遭遇到过这样一个人，用他那雷打不动的毅力向我们展现了人的本领到底有多大。那时，我们很默契地想到一句话来形容，人至贱则无敌。
所以，自那天见了乔麟以后，我就隔三岔五地出现在他面前。我约他喝咖啡，说是讨论工作上的事，其实见面就是寒暄。我们的话题里没有筱夙，没有他的女人，只是谈谈彼此对生活对梦想的见解和感悟。
有时候，我会在他公司大厅里等他下班。来来往往的人都盯着，我并不觉得难堪。我知道，只有这样真正进入他心里，到最后才能给他致命一击。
筱夙，倘若你还在，对于我这样的行为，你会支持还是极力反对。
可是，我不想让他生活得太好。他必须对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五>
我还是那般狠。谁让我少了东西，我一定不会让他得到他所想要的。
筱夙，我会帮你讨回公道。
乔麟公司里的人终于开始对我指指点点。这是我多次出现在这里想要达到的目标。当然，这不是最后的目的。
我很开心，但是我必须保持理智。整个过程，不允许出现一滴一点的差错，否则，不但不会达到预想的结果，还只会害了自己还连累伯父伯母。
乔麟打电话给我说，让我过去陪他。我用十分钟的时间，从衣冠不整到仪态万千。我出门叫车，直奔他给我的地址。
乔麟显然有些醉意。他帮我拉开座椅，然后打开一瓶酒，给我满上之后，自己端着酒杯，一口气喝光了。
我打趣道，哟，今儿是怎么了，喝这么多酒。
乔麟抬起头，正视我的眼睛说，我女朋友催促我结婚，我没有立马答应，她就把以前和筱夙的事也搬出来说，有的没的都说，烦都烦死了，不想再看见她了。
我终于从他的口中听说了你的名字。
我假装不懂内幕地问，筱夙，筱夙是谁啊？
对面的人突然变了个模样，搁下酒杯，靠在椅上，闭着眼睛，缓缓道来。筱夙我是出差时候认识的女子，她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因为她比我小，从她身上我能感受到不属于我现在年龄的活跃和激情。我们并没相处太长时间，可是我却喜欢上了她。后来有次她出差到了G市，在办公室里我们嬉笑打闹，我没忍住去吻她，碰巧女朋友来查岗撞见，然后用孩子威胁我，要我和她断绝关系。我喜欢的是筱夙，可是我要对我的女朋友负责。我用狠话赶走了筱夙，自那后来，我就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了。
我眨了眨眼睛，想把眼泪憋回去，问道，真的是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了么。
乔麟捋了捋头发，前不久她给我打电话，但是我女朋友在身边，我没接。后来有个陌生的号码打电话告诉我说她死了。我当然不信，她肯定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我看着面前的人，有些好笑。有些事，发生的就那么不可思议，虽然不合逻辑，可是却发生了，成为了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我没再说什么，端着酒杯，也想把杯里的酒也一口干了。乔麟起身阻止，你少喝一点。
我横扫他一眼说，我的酒量可没这么小。
乔麟却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说，你和她太像了，不管是外表还是性格。她也说过她的酒量还好，可是第一次和她对抗她就不胜醉意地输得一塌糊涂。我不想你也醉得不省人事。
她？她是谁？筱夙，还是他女友？我不想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了。
人世间有很多的相似，可是唯独这样的相似最让人难以忍受。因为对之前的往事还残留记忆，不能逃离，却要用不同的心态来面对自以为熟悉的人。而某种思念就会在这样的场景里不停地突显出来，蒙蔽双眼，人和人不断叠加，然后就以为他们成为了一个人。
然后突然就把谁当成谁，不管是爱恋或怨恨，从内心表现在外表，以为就是以前熟悉的那人。然后自娱自乐。
<六>
那晚的我落荒而逃。筱夙，我怕我再待下去告诉他我就是那个给他打电话的陌生人，告诉他你已经离开，带着对他的爱和恨，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乔麟追至门口想拦下我的时候，我只是说，对不起，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筱夙，他并没有忘记你。他只是有自己的无奈，所以才选择辜负你。倘若你早些时日知道这些事，是不是就不会犯病，现在依旧鲜活地存在在我们的生命里。
车上的时候，我收到乔麟的讯息，他说，我没有把你当成筱夙的替身，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你却就这样离开了。回来陪我。
回到住处，我给乔麟发了封邮件。筱夙，你知道的，我原本只是想报复他，可是他没有想象中那么绝情，并不至于将他打入地狱。我想，你在人世，定会极力阻止我的继续。
我把筱夙的死，我来G市的目的统统都告诉了乔麟。文末我说，你并没我想象中那么该死，我选择停止，这样也好，你我都没有损失。就当我花时间来到陌生的城市观望散心。我只是希望，有机会你可以去看一看筱夙，她直到离开，都没有忘记过你。而我，要回去我的世界，去照顾筱夙的父母。
按出ENTER键的时候，心里突然莫名的轻松。筱夙，是不是有些事原本就不应该报复。每个人有各自的苦衷，必须全面思索后作出最佳抉择，将伤痛降到最少，那样才是最好的吧。
<七>
回到C市，我换回了之前的号码。我活在曾经筱夙活着的空间里，睁眼可以看见她看的书籍，闻到她残余在空间里的香味。有时候闭上眼睛，我会以为她就在眼前，如同以前一样，在我起床前俯在我床前扮鬼脸吓我，仿佛她并没消失。
伯父把伯母带去外地散心旅游。偌大的家里只剩我一人。我在筱夙的房间里到处翻翻，拼命想从中找出筱夙还活着的痕迹。可是除了她之前的笔迹，和她的衣物，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证明她曾经存在过。
突然从一本书籍里掉落出来一页纸张。我把书籍拿出来，是郭敬明的《岛》，而书籍里还夹杂着一张照片。
我将地上的纸张拾起，坐在床上开始阅读。
那是筱夙的字迹。上面写着，我终于见到了他的初恋，竟和汀如此之像，所以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我以为那是汀本人。只是，她那么小开始就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怎么可能出现在他的生活。世界如此之大，怎么如此相似的两个人竟会在我的生命里纠缠起来。后面还零零散散的写着，“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汀”，“要不要告诉爸妈”的字样。
我将书里的照片拿出，看见人物脸庞的瞬间，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很吃惊。甚至是我，都会觉得是不是自己梦游时候跑去和乔麟拍的照片。
这是要多大的缘分，才能有如此高的相似度。
我陷入了许久不曾有过的纠结之中。纠结自己的位置，自己的心境。
电话突然想起，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接过，电话里传来乔麟的声音。
你现在有空吗，我在C市，想去看看筱夙，你能给我带路吗？
我对着筱夙的照片，笑了笑，可以。
筱夙，他来看你了，你在天堂知道了，是不是会很开心。
<八>
车里我们谁都没有说话，车内气氛却不显得尴尬。乔麟转动着手机，我懒散地盯着窗外。
这是第一次，我心里纯净地面对他。不再如以前一样，怀着目的，一点一点潜入他的生活。
筱夙的墓碑上，是她最喜欢的那张照片。她曾给我说过，汀，你看我身后那浩瀚的大海，是不是听得到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是不是，是不是？我每次看到都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哦，然后就觉得在被海浪推着前进，总会到达梦想的彼岸的。
乔麟的指尖滑过筱夙的脸，在嘴角处有一秒钟的停留，只是很快，又滑走。我听见乔麟说，夙，对不起，我以为那次的狠话，只会让你离开G市，倘若知道是这般的结果，我定不会用那样的方式，和你结束今生的缘分。
我转过头看着乔麟，他微闭着眼，继续说道，世上真的有太多的不可预料，如同我遇见你一般，如同你的离去一般。生活总是不停地在于我开玩笑，而每次的玩笑她都不停地加大深度。这一次她给予的玩笑，恐怕我会担负不起。夙，我只是想你能在另一个世界里活得开开心心，忘了我，然后，祝福我。
从墓地下来的时候，我问到乔麟，为何要让筱夙祝福你。倘若我是她，我定会期盼你的生活过得一团糟。
乔麟盯着我说，因为我喜欢上了她的姐妹，她不会那么狠心地期盼她的姐妹生活一团糟。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我站住脚步不动，不愿相信他刚才的话。
乔麟转过身，看着前方说，你为了姐妹只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城市，无依无靠，还要随时准备着迎接麻烦和牺牲。我钦佩你的胆识。
我扯住他衬衫的一角说，怕不是这样吧。是否是因为我像你的初恋，所以你才会这般。
你面对我，这是夙告诉你的？
我摇头，她并没告诉我任何。我从她的书籍里面发现她遗留的纸条上写着，和你给她的你和你初恋的相片。你会喜欢夙，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是也是因为她和你初恋很像，所以你才能在那么短时间里对她动了心。而你刚刚说的那件事，也无非不就是说你并没有忘记你的初恋。你只是把夙、我都当成她了。
乔麟没有反对。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说完这一句，我拦车走了。
<九>
乔麟走的时候给我发信息说，我要走了，以后我会常来看你。
我笑了笑，没有回复。
人生，最不能预测的，便是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可能是心爱的人的死去，可能是爱上某个不应爱上的人，可能是明明处于巅峰的事业突然跌落低谷。每向前一步，都荆棘万千，困难重重。随时提防着会不会出现意外，夺走身边重视的人和物。
就如同乔麟每天会定时定点给我发来信息问候，如同一种形成很久的习惯。可是我都只是冷静的看一眼，然后一笑而过。
我没想过如果某一天突然没了他的讯息会不会不适应，生活太变幻莫测，计划实施起来永远显得万分艰难。而刚好这是隶属于感情。感情偏又是世间万物最不能拿捏。
直到某一天清晨，手机如同停机般沉静。
然后通过筱夙的QQ看到乔麟的签名：你的冷酷让我不再联系你，不是你不重要，是在你心里我并不重要。
我听到心底崩落的声音。决别。
其实，这是最好的结局。
2012-05-14 发表于QQ空间
原文标题《伤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