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是为了告别? | 西安
长安。承载了多少岁月与幻梦的两个字,好像与它有关,就一定得是挥毫泼墨或是惊世词曲才行。我一个背不出几首唐诗的粗俗穷学生想来是不配认识它的。
于是我偷偷的路过,悄悄的张望了几眼——
城墙因为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我可以不用去找那一天的机票,只要从铁盒子里拿出那本黑色封套的小本子,约莫中间的位置。记录着我站在西安古城墙下,是2015年8月30日。
前一天拖着箱子走出寝室,箱子是为了带上飞机新买的,20寸。夏天的夜黑的慢,我上机场大巴的时间大概快7点,车窗外还有余阳斜照。我日记里写了这么一段——
我是被夕阳赶上车的,然后我要去机场了。飞机将在破晓时分起飞,所以我有一整晚的时间准备第一次坐飞机时该有的气派!
机场的椅子很硬,椅子和椅子间还有扶手,压根躺不利索。所以我那晚就是这幅德行——
杭州萧山机场我夜里醒了好多次,可我没有动。我看到天花板用灯光模拟出了星空的样子,如果只盯着其中的一颗,只要十几秒,其他的就会模糊掉,察觉不到边界,很容易一头跌进去,分不清是梦是真。
第二天,就腰酸背痛顶着鸟巢过了安检,毫无风度。
对于早晨天空的印象比前一晚的星空还模糊,日记本就只有几个小学课本里的四字词语。虽然这是我第一次上天,可只记得云太厚了,一切都是白茫茫的,像我当时对目的地的认知一样,美则美矣,可我不懂。
途中有几秒可以窥见秦岭,要说雄伟壮阔、奇峻秀美的赞美也只能留给有心人来体会了。
不是一片白就是零星的山貌,自诩大地之主的人类在其中没有丝毫分量,再多几倍或是都消失了好像对于天空来说都无关紧要。即便对于秦岭,或许也只是蝇营狗苟的琐碎罢了。这几年街头巷尾有很多长相普通的奇人异士发表有关世界末日的观点,气候失常、空气污染、资源不济等都在加速地球的死亡。可地球真的在乎吗?它曾经混沌过,泛滥过,恐龙灭绝了,板块漂移了,火山爆发了,地球还是地球。少的只是那些自大贪婪的生物而已。
地球不会灭绝,只是人类会灭绝而已。
这也是我在看着兵马俑时的一点点心得。
出于记忆的模糊和蹩脚的拍照技术,我只有靠着仅有的几张照片的支持继续记录。
大雁塔这时候应该先提两句诗或者一个典故再掺点鄙人粗薄的感受才对。可当时人真的太多,乌泱泱的人群比黑夜更阴暗,那个传说中亚洲最大的音乐喷泉踮着脚也拍不全。原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对着孤塔清月想一些重要的小事,然后就在街头像拉皮条一样被带去了一个地方——
慈恩寺底,性博物馆。
值得一去,去了就知道了,门票很便宜,很有气氛……
可好像它出现在那里是不应该的,当时我想到了一个笔画很多的词,“亵渎”。
性,它的问题到底出在哪?为什么讳莫如深?
我想出了一套可以被我接受的逻辑。隐藏最接近人类本我的欲望是人类之所以为人的必需动作。
我见过小孩子要东西吃,他会说,“这个是什么?”你就知道他想要这个了。然后你给他,他又说,“我要去问下我妈妈才行。”
这个,约莫就是中国式的教育了。我没有去过外国,也不晓得外国人是怎么生活的。所以,我的认知里,人类就是这样成长的。
你不用懂为什么,遵守规则就好。
华山之巅
华山是夜爬的,一路仿佛都有幽谷深处漫延出来的风,那应该是我有生之年遇过的最凉爽的夏天的夜晚。
我记得大致是去东峰的山腰上有棵月老树,在暗透的黑夜里搔首弄姿,阴森可怖。
树上挂满红丝绦,就像上个世纪经典港产鬼片里的自白一般;树下就是山崖,崖边围着铁链,密密麻麻的同心锁拴在铁链上像啃噬着玉米棒的蚂蚁群,老远也能嗅到它们厚重的锈蚀气味。
夹杂高处的寒意,顿觉一阵哆嗦。我看着朋友把一早买好的锁随大流附在芸芸中的一个,面朝夜雾,许愿。或许太过潦草,他和她并没有得到月老的祝福。
可不寻常的场景比之寻常记忆总是更深刻一些。
多少年后,她或许会忘了同心锁上写的另一个人,但会记得这个晚上,她在绝顶演绎深情。
进行到这里,我要承认自己的不对劲了。所有的景都因为现在的我被笼罩了一层阴郁。
因为当初一起去的那个人现在已经走丢了。
她或许在另一个国家拿着画笔勾勒她高中时就想好的生活;又或许窝在某个街角守着一家便当店,取了个从电影里看来的名字做着有关坚持和成功的梦;还是在一家银行或是某个牢不可破的单位朝九晚五,偶尔想起有一年,她来过这里……
我都不知道,可我又开始想她了。无关爱情,好像友情也还好。只是曾经有一些重要的日子里,她一直都在。画面贯穿了我对于过去的记忆。
回忆中的人总是被不断赋予各种素质,她越来越美,也就越来越不真实。活在现实里的我宁可守着这个伪善的面孔也不愿意去面对真实的,几乎陌路的她。
这是个绝症,反复发作,无药可医。
我想再试着回忆那天,翘首盼着的日出。
千辛万苦到了这里,挤在东峰上最向外衍生的岩石后方。那是悬空于高崖的石头,任何普通人站在上面都会惊艳非常。也确实有人这么做了,于是我被成了第二批看到日出的人。
我等过公交车,等过下课铃声,等过女生下楼,好像都知道大概在多长一段时间里我会等到,而这大多发生在我开始不耐烦之前。可等日出,我没有概念,居然也没有不耐烦。我像个虔诚的信徒趴在铁链上,眼睛看着,心放空着。
似乎山风把我的灵魂带走了,把夜里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原来有棵树是长的不一样的,有段路是特别危险的,原来昨天来这里的时候,有小松鼠在偷看的……风吹过,脚印一个个都浮现了,沿着山路一直走,一直走,终于在第一抹橙色光芒照到时,它回到了我脚下。
旅行有意义吗?我没有空泛的定义或是具体的形容。只是我的生命在此刻多了这样的颜色,我是欣喜的。仅此而已。
我很渺小,挤在铁链前乌泱泱的我们以及游荡在华山各处的生灵和山脚下无数的生命都很渺小。当我觉得自己活腻的时候,就要来看看日出才对。
日出的颜色,值得你等上一整天,而那时候,明天就已经来了。
我坐着火车离开。那也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卧铺和在火车上过夜以及吃火车上的饭……
西安,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