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刻意谈论起古典,古风,我们希望表达的到底是什么呢?
OCT.22 「古」
秋风乍过,惊起三两飞鸟,兜兜转转没于云霄;脚边是细碎破败的枯草。已是将薄穷冬,有些尖锐的凉气开始在四时轮转里应运而生。
公园里游人稀疏,我坐下,荷塘里是枯枝败叶。
梦得说秋日胜春朝,更多的文人说秋愁秋伤秋哀秋悲。而现在人们看见一地被踩碎的落叶,常说的似乎是,看这如画的地方,简直古老的气息四下散漫,古老的愁绪和豪迈也迎面扑来,如何让人联想到古人如何享受美景的景况。似乎这种场合非常适合一些古服穿着的美人折枝望月,适合一些文人借酒消愁,适合一些离人互相思念;却莫名地,简直像只适合这些。
当我们刻意谈论起古典,古风,我们希望表达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这些词汇与美已经成为古代文化的代名词,抑或后者成为了前者的代名词,还是这两者之间已经是完全等同的,无法再囊括今朝的集合呢?
我们夸一个人的长相有古典气质,我们说荷塘月色与山间闲居颇具古韵,我们说的古,又到底与现今区别在何处——若我们任何时间看一处飞鸟孤蓬,看一山风雨炊烟,品一壶香茗一盏甜糕,甚至只是感慨雪色清碧生辉或者一湖睡莲,都称其为古典,又何尝不是一种荒谬。
我们与”古“的距离到底在哪里?是青山绿水?是礼仪仁德?是精工巧匠?是诗词歌赋?是衫衬裙裾?还是什么呢?其中又有哪些是已经完全不属于我们,或者我们的日常生活需要,已然消亡于历史长河,需要高尚的、世人皆睡他们独醒的网红们来提醒人们需要往回走,回头”捡起来“辉煌的过去的呢?
若未曾完全失去,绵延至今——
有风来,一池残荷的遗骸仍然如同朱先生笔下的夏天,仿若楼阁上飘渺的歌声,但又有嘶哑而微弱的二胡咿呀伴和一般,沁人心脾的不再是清香和深夜的疏影,大抵是凋落的过程自己的声音。
某些所谓的古意仍然是我们生活的细密的低调的针脚,某些已然远去,还需一部分人纯粹的热爱艰难拾起,更有一些早已无法跟着岁月前行,做了一行将就木的老者埋葬在了古籍和博物馆里。当那些仍然陪伴着我们的生活,如同汉字与汉语如此长情地陪伴着我们的事物,既属于古代又属于当下,却被刻意称之为古典古事,又是否已与本意相悖呢?
若说,既是从古代而来,又在古代中那么常见,称其古典或者复古,多么是无伤大雅,何必如此斤斤计较于零碎微末:这便又是一个怪极了的命题。暂时不讨论文化或艺术理论体系里通过时间分类某种阶段风格特色或者人等等的情况,试问我们现在所处,所用,所想,所乐所苦,有多少是今天,今年,或者近一百年,才开始发源、发展、衍生、进步出来的呢?一粒种子的萌芽与生发究竟需要耗尽多少年头,历史已经给了我们一个模糊的答案,若真如此,那不如说我们的人生直接基本浸泡在了“古”之中,又何必总是只在特殊的刻板印象里只隶属于古代的事物出现时加上古典古风的噱头呢?
现在却仿佛只要一提”古“,就有了无限的距离感和高雅感,就离了人间遗世独立了。仿佛”古“的都是阳春白雪,”今“的全是低俗文学。这种情况日常交谈里会出现,似乎显得自己胜人一筹,于是优越感迅速地来了;更多的或许是在各种自媒体毫无遮拦的嘴里:于是就牵扯到无趣的互联网舆论与言论自由的话题了。在我无数次无效思索后,得出的无效的结论是,似乎难以在自由与专制里找到一个比现状更合理且不过于理想化的平衡点。而这种平衡也不仅仅在互联网环境上适用,在国家,在个人成长上同样异曲同工——不然曷谓人生艰难呢?
有只白鸟在我面前顿了一下,又落荒而逃似地飞走了,仿佛它只是披着一层水鸟的皮,心虚的灵魂来自一朵被风牵着的云,藏藏掖掖的,生怕被看出些端倪。
就像现在那层“古”下面的,越来越多的是稚嫩或者腐烂的现代新玩意儿。若是直接自创,倒也不至于被如何批判,但非得给和古、和传统只有一点点关联的新事物加上一个“古”字的头衔,不论是用来博眼球或是其他,都已经失了“古”里面常谈的“廉耻”了。这地方也不必谈什么文化复活,什么传统现代化,什么创新思想,所有的笼统看起来,仍然只是一件华美的衣裳,内里如何评价,仍需斟酌。
而文娱圈层乱象如何使人大跌眼镜,似乎已不用多么指点。“别姬也已走远”“你笑的像条恶犬”“今两股痒痒”(本句的作者甚至曾明确表示此句含有性暗示),或者对于某些特定词汇的封禁与设置为敏感词,以及在我看来对于未成年群体获得信息渠道的过保护(比如某些书籍、儿童影视作品、全年龄向作品、政治相关作品等等),此时非专业人士不论提出什么建议都是杯水车薪,就算是专业人士也不一定能如何。越来越多的人在读王维写的“有人负重前行耳”之类可笑的虚构劣质“诗词”,越来越多的人把“汉元素”等同于”古服“”汉服“并且到处宣扬,越来越多的人已经不知何为真何为假——已经不知道我们千年薪火想要传承的究竟是什么。
忽然一阵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有个小姑娘在池边举着一个平板,叽里呱啦在念小众冷门古风超美成语大全,末了还唱起有那什么——啊对,戏腔——的流行歌来,顺便晃几个花手,有模有样。
旁边几个老头老太不明所以,夸着后继有人,没头没脸直拍手叫起好来。
(*本文已投稿“潇洒桐庐”长三角青少年散文大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