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曲弯弯的写作路
说来惭愧,我的写作路——如果说能算得上是写作的话,起点可没有一些朋友们那样高雅,我所以多少有那么一点写文的基础,竟是不断地写检讨书奠定的。
检讨书这玩艺儿,估计大家都写过。当然,好学生另当别论。像我这号当初的小学渣,却是如吃家常便饭一样,屡屡挥毫,并不断精进,最后竟然写上了瘾,写出了文采,写出了效益,写出了一片喝采。
自初中一年级以前,我所有的生活中,就喜欢一个字:玩。变着花样玩,怎么开心怎么玩,端的是玩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我玩的地方,比鲁迅先生的百草园要有趣得太多了。
不仅囊括了百草园所有的景致,更多的还有百草园里没有的乐趣。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与小伙伴们成群结队偷西瓜,在山里的松树间捡松子,与倏忽窜出的小野兔比赛跑,采集各种鲜花编织硕大的花筐抬女孩,并收取她们的费用。抬一次两元钱或者换取糖葫芦一串。
离家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常年清亮的河水淙淙流淌,河水也就齐腰深,在岸边还有冲积而成的各类小水坑,一泓的清水闪着光,有银白的鱼儿在浮游。
夏天,要么跳进去游泳,要么就扛着小鱼竿钓鱼。有时钓不到鱼儿时,便突发奇想,打起了河边鸭子们的主意。这些鸭子大抵都是附近人家散养的,常常三三两两在河边摇摇晃晃觅食。
别看它们蹒跚着走不快,可是想去捉它们时,这厮们便敏捷地躲开去。于是,就把鱼钩穿上蚯蚓,抛到它们的面前。鸭子最喜食蚯蚓,都抢着吃,很快便能钓上一只。看着钓住的鸭子扑棱着翅膀呜咽挣扎,禁不住拍手哈哈大笑。
不过,钓鸭容易放鸭难,怎么办呢?鱼钩是取不出来,那干脆就把鱼线扯断,鸭子便得以逃脱,但留下了活证据:主人家是断断要追个究竟的。偏偏我们里面又出了叛徒,几个小女孩进行了指认,于是,就免不了一顿竹板子伺候。
总之,外面的世界是五采缤纷的,是令人神往的,以致于进入到学校,简直是蹲大牢般难受难过。课堂上老师唾沫横飞讲着课,黑板上吱吱嗄嗄写着字,在我听来完全是一种虚幻,我早就神游八荒,走神于青青的草地,草丛中翩飞的蜻蜓,田边的青蛙,树上的斑鸠上了。
闲极无聊时,在课堂上便不安分起来。不是对邻座同学挤眉弄眼,就是悄悄撕下书页,叠飞机,或者在上面画个大王八,比照着裁成形状,偷偷贴在前边的同学后背上。 要么就是趴在课桌上睡大觉,有一次,竟然酣睡打呼声震屋宇,把老师气得浑身发抖面赤耳白。
那时的老师挺负责任的,不像现在学生,被人厌弃,就发配到后排或者旮沓角落里,不再搭理你。我却恰恰相反,被特意坐在前排,照老师的话讲,就是将我置于眼皮底下,置于严格的监管之中,有什么不法行为,是一目了然。
这使得我老实了许多,但终究是积习难改,依然是调皮捣蛋,如此天天心里长着草,学习成绩倒是很稳定:回回考试都是倒数第二名。老师拿那成绩单哭笑不得的说:“你小子还挺稳当,能保持这样的水平,让人服气。”
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可怜的老师终于找到了克我制胜的法宝:那就是写检讨。
往常调皮捣蛋犯错的时候,受的处罚无非是打扫教室,擦黑板,上台站着亮相出丑等把戏,这些,我都不在乎,相反,干些体力活正好可以活动筋骨,上台亮相也不错,站在讲台上趁老师不备冲台下小混子们眉来眼去,别有一番情趣。
终于有一次,在同桌女同学的书包里放了一只玩具蛇而让她晕过去的严重情况下,老师除了责令包揽一星期的打扫教室的活儿外,还让我写出深刻的检讨。
这可要了小命儿了。我的语文成绩是非常差的。平时的作文,全都是抄别人的。听课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袋空空如也,怎能写出检讨?况且还要深刻检讨?面对着洁白的稿纸,急得抓耳挠腮,笔都快让咬烂了却依然只是写了三个字:检讨书。
老师又催得急,回到家也不敢则声,怕又挨揍,团团打转的当儿,蓦地有了主意。打开存零碎钱的小罐子,捏了几个硬币,一溜烟儿跑到邻居家的那个高年级的女孩儿家里,排出几元大洋,恳求她捉刀代笔。
那女孩听明来意后,嗬嗬笑得浑身乱颤,拿手指点着我说,你羞不羞?我说,好姐姐,帮帮忙吧,求你了。她止住笑,显出一脸鄙夷神色:这次可以帮你,钱算是稿费,除此以外,以后不能再冲着我们打口哨了。
以前有女孩们到她家来玩时,我有时就倚在自家门旁流里流气地吹口哨,有一次还差点让来访的女孩子揍了一顿。闻她提起次事,便觉得脸上发热,连连点头并打下了保证。旋即,她提笔刷刷写起来,不一会儿,洋洋洒洒几百字的检讨书就写成了,直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是你写的?”老师狐疑地盯着我看。待我兴冲冲把检讨书交给老师时,她有点不相信地问。我心里有点发虚,不知道是写得好还是不好,但依然壮着胆儿硬撑着说:“是啊,花了好长时间,脑子都快憋坏了,才写出来。”
老师沉吟半天,又盯着我说:“嗯,精神可嘉,写得也不错。但不能光写得漂亮,最重要的要改正缺点和错误。“我闻听大喜。见她颜色稍霁,意识到这次总算过关了。
不过,惬意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好了伤疤忘了疼,在一次的班级活动中,我又犯了错,又被责令写检讨。被请进办公室,老师背着双手在我面前晃来荡去,冷笑着说:”你不是写检讨很溜儿吗?现在,马上,抓紧写。“
卧槽,这下露馅了。大脑一阵眩晕,只好乖乖坐下拿着笔装模作样写,渐渐的头上汗出来了,渐渐地手发抖起来了,搜刮肚寻思着上次检讨书的内容,却仅仅只有一星半点的印象:检讨书 尊敬的老师,我今天犯了个错··· ···至于下面什么内容,全忘到九宵云外去了。
我在流着汗苦思冥想,老师却很悠闲拿本书读着陪着我,双方就这么耗着。最后实在没法,哭丧着脸说:“老师,我实在写不出来。”老师嗬嗬笑着说:“我就知道上次写检讨是别人捉刀。这下露馅了吧?你小子挺能的呀,有这份聪明劲儿,为什么不好好听课好好学习?尽搞些邪门歪道?”我无语,脸上又是热辣辣的。
她紧盯着我汗㖗㖗的脸,缓和语气,说:“既然这样,我今天就把怎样写检讨好好给你开个小灶,你记住,回去后只能自己写,明天交过来。“我点头。
她又严肃补充道:“你别蒙我,是不是你写的,一看就知道,别以为你耍那小聪明我看不出来。”我惶恐擦着汗水,又连连点头。
回到家,按照老师的提示,憋着劲想啊想,写啊写,以致于吃饭都忘记了,大人们万分惊喜,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向顽皮的我,竟然知道用功学习了。
磕磕巴巴写了百十个字,最后又默默诵读了一遍,看着也还令人满意,长长吁出一口气。要知道,这是自打上学以来,写的最完整的一篇文章,死了不少脑细胞啊。
这篇心血之作交了上去,老师很满意,说,这回果然是自己的写的,值得表扬。于是大受鼓舞,欣欣然,陶陶然。不过,老师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因为我自恃会写检讨书了,顽劣的习气并没有收敛多少。
于是,她又来了一个狠招:拉长检讨书的长度。每犯一次错写一篇检讨,字数就成倍增加。也就是说,必须写够她规定的字数。由当初的一百字,到几百字,到一千字,乃至于近二千字!这简直是钝刀子杀人啊。
但是,在她的高压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写啊。为了不受这份罪,我只得逐渐收起自由了很久的顽皮,尽量少犯错,另一方面,扒书本看啊,获取相关的知识来填充有关内容,并不时还偷偷向邻家那位小姐姐请教写作技艺。这使得写检讨书的水平不断提高,有一次还让老师当成了范文在全班上念了,让我既高兴又羞愧。
后来,我就少有犯错了,慢慢知道用功学习,缺点改正了不少。但是,因为我写检讨的麻利,名声在外,那些以前的小混混们但凡有错被责令写检讨时,便有求于我,顺便贿赂些小礼品碎银子什么的,让我很是得意,很是自豪和骄傲,这从另一方面又大大激发了学习写文的积极性。
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竟然一发不可收拾,对写文兴趣大增。到高中时,每当老师在课堂上诵读我写的作文时,看着全班同学尤其是女同学的羡慕的眼神,心里又感慨又是兴奋:谁知道呢?生活就是这么神奇,当初我可是个妥妥的学渣,如今竟然混成了众人的楷模,太不可思议了。谁说写检讨是一件丢人的事?坏事却能变成好事呢。
参加工作以后,每次写思想汇报以及年度总结,都是轻车熟路,包括历次活动的作风整顿和开展的自我剖析材料,这不都是对于自我的反省与检讨么?
都是对于灵魂的最深层次的一次又一次洗礼,与我当年写的检讨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那时是犯了错误而写,此时是自我纠偏着写,自我革新着写,在写的过程中,使自己的品格与素质不断进行升华。
其实,人们的写文就是进行自我检讨,所谓我手写我心,不就是写自己的心灵感受与所经过的生活中的得与失么?卢梭那部著名的《忏悔录》就是一篇长长的检讨书。还有许多作家们的作品,从中都能看出当年他们所经历的生活,他们都是在不停的自我救赎中,对自身人格进行了完美的升华。
所以,直到来到简书写了一百多万字后,方发现,我所进行的写作,应该是当年写检讨书的继续。这种写文,不仅使自己兴趣大增,而且专注于一点,抛弃了不良的习性与无益的朋友圈,下班就关在屋内专心致志构思”检讨书“,思考人生,思考未来,思考以前所有的疑惑的、来不及思考的问题,竟然也是自得其乐,日子过得相当充实与富有。
我想,如果真有平行世界的话,那么,写文应该算得上一个。它与你的现实生活并肩而行,像一面镜子,时时反射出你的身影和面容,为你未来的道路和奔跑时时纠偏。
在这条路上行走,虽然曲曲弯弯,但它带给人的乐趣是无与伦比的。而不断地检讨,也为以后的日子滤去了生活中太多的杂质,使它变得更加澄澈与清芬,让自己更有信心紧紧握住生命之舵,驶向永恒的幸福与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