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点23（My son is gay）
早
北京时间2015年3月27日周五晚11点40，正准备上舞台表演的我接到钟叔的电话说郑雨锋昏倒在了马路上，已经被救护车送往北京积水潭医院进行救治，目前情况还不明朗。我跟王哥打了个招呼，然后急忙换了衣服打车奔向医院。“不应该啊···上周陪他去疾控中心检测，明明CD4与CD8数量都控制在安全范围之内，怎么会······”HIV感染者并不会被HIV病毒杀死，而是多数死于免疫系统被破坏后浸入身体的各种并发症，不过只要按时服药，维持免疫系统正常工作，一般来说不会那么快就出现问题的·····
在白炽光下急救室门前的那条走廊昏暗又阴冷，门上面的红色急救灯依旧亮着，门前左侧的长椅上坐着郑妈妈和钟叔，郑妈妈不断的用纸巾擦着眼睛，钟叔则一直不断的试图安慰她。我走上前去“钟叔，阿姨…”虽然我现在急着想搞清楚状况，但还是忍住了到嘴边的问题而选择安静的坐在对面的长椅上。
“小锋感染了HIV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郑妈妈那带着哽咽的声音划破寂静。我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其实我早就应该猜到的，先是莫名其妙就辞职了，还搬去你那里住，而且有段时间他干脆就没有来帮我出摊，平常拦都拦不住的孩子…忽然那么反常，我应该猜到的…应该猜到的…”郑妈妈说着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和钟叔知道在这个时候无论我们说什么都不会有什么作用，索性也只好继续沉默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上面的红灯灭了，接着郑雨锋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我们三个人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围在旁边，郑雨锋似乎已经醒过来了，但他依旧面色煞白，有气无力“小锋，别怕啊 妈妈在这，别怕啊”郑妈妈握住郑雨锋的手，一直跟在旁边。
我与钟叔则放慢脚步跟后面的主治医生询问他的状况。
“不太乐观“医生摘下口罩“患者劳累过度，抵抗力低下，肺部有感染····”
“小顾，你去看看郑妈妈吧，我跟医生详细聊聊”钟叔神色凝重，他一直以来都在研究关于HIV的事，大概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我点了点头，一个人担心好过两个人添乱，于是加快脚步赶上前面的郑妈妈。
医院病床很紧张，我们被安排在三人间，中间靠帘子遮挡起来。郑雨锋依旧很虚弱，护士也跟我们说，他现在需要休息，不得已我和郑妈妈只得离开病房。钟叔走过来
“情况怎么样了？”
“很虚弱，要休息吧”我说。
郑妈妈擦了擦眼泪，抽了一下鼻子“医生怎么说？”
“肺部有感染，但送来的及时，控制住了”
我扶着郑妈妈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小锋他是同性恋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我和钟叔立刻僵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们也是吧？”
我看了一眼钟叔，他微微点了点头。
“是，我们是，小锋也是”
“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儿子，当妈的怎么会不了解呢？小锋从小到大都是听话的好孩子，从来不会说谎话，上次我问他为什么还不找女朋友，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这件事如果是可以选择的，我确定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选择。既然生来如此，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去苛责他。我相信对于你们也是一样的”
“郑妈妈，对不起，我们没有早一点跟你说这件事····如果···”
郑妈妈摆了摆手“罢了，不怪你们，是我的错，我早就发现了，但我怕小锋不想聊，或者觉得我给他压力，所以一直没有提。我早点说的话···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才是最重要的事”
钟叔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笔记本“这个是我做的关于HIV的资料调查和整理，从药物说明到饮食禁忌应有尽有，我已经都背下来了，阿姨您拿去吧，方便照顾小锋”
郑妈妈接过本子，小心得放在自己的包里。
一周后郑雨锋精神好了很多，CD4和CD8都回到了跟之前差不多的数值，医生也说基本可以出院了。但这一役后，他就要更注意不能劳累过度，再让免疫力下降，就很不好办了。出院那天，我和钟叔一早就到了医院，帮郑雨锋收拾了所有的东西，打包好准备出院。四周巡视了一圈发现好像少了一个人
“咦？ 郑妈妈呢？她应该比我们先到才对呀”
“我妈早就来了，现在在下面招待来看我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呢”郑雨锋一边穿衣服，一边啃着一个大红苹果。
“七大姑八大姨？他们来干嘛，他们怎么知道你病了？”
“估计是我妈跟他们说的，我也不知道和他们说那个干嘛，很多亲戚都是昨晚从老家坐高铁过来的”
“郑妈妈有她的理由吧···你们收拾好了吗？好了我们下去吧”钟叔提起两个手提包推开门一马当先出了病房。
我和郑雨锋紧随其后一起下了楼，走出住院处大楼
“这边儿~！小锋”
郑妈妈站在右边的小花坛旁边对我们用力招收，花坛旁边的石台阶上坐了七八个人，他们听到郑妈妈呼唤小锋，都一下子站了起来，应该就是“七大姑八大姨二舅子三婶子”了。
我们三个人走过去“先把东西放下吧，你们两个辛苦了”我和钟叔笑着摇摇头，把东西先放在一边。
“三姑三姑父好，大舅大舅妈好，二舅二舅妈好，表哥好”郑雨锋走过去很有礼貌的挨个打招呼。
“小锋啊，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得了急性肺炎，我们都担心坏了···”
“对啊 现在东西都不干净，你肯定是乱吃东西了”
“小锋懂事儿，赶快找个女朋友照顾你，你妈妈也就不用跟着一直操心了”
“对对对，小锋应该找个女朋友，你看你表哥达生，现在跟他小女朋友就相处得很好，今年十月可能就结婚了”
大家开始围着郑雨锋七嘴八舌起来。
“这样，大家先坐一下吧，我有些话想说”郑妈妈走过去把郑雨锋拉到自己身边，然后安排他们都在石阶上坐好。
她走回到花坛旁边，一只手摸了摸郑雨锋的头，咽了一下吐沫，然后好像在内心决定了什么一样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其实小锋这次生病让我想清楚了很多事，自从小锋爸爸走了之后我们母子两个人度过了很多艰难的日子，来到北京打拼很辛苦，小锋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我每次想起他爸的时候···”郑妈妈说到这里哽咽了起来“都是他在我身边安慰我，我也觉得这孩子很强大，以至于我都忘记了，他才二十多岁，也刚毕业不久而已。他平常真的隐藏得太好了，什么苦衷都不跟我说，什么困难都自己扛，多少的重担都不愿意跟妈妈分担，我都不知道，妈妈都不知道···原来他自己要独自承受那么多很多大人无法承受的事”
“妈···”郑雨锋没想到郑妈妈会这么感性的说这些，有点儿难为情但更多的是感动。
“小锋，今天开始，妈妈要跟你一起承担一切，妈妈比你想得要坚强得多”她转头坚定得对着七大姑八大姨说“小锋以后不会找女朋友，也不会跟女人结婚！”所有人都被这句话惊得目瞪口呆，包括我和钟叔“小锋是同性恋，他以后的人生伴侣由他自己决定，无论结果是什么，我这个当妈妈的都支持他祝福他”
“胡闹！”二舅第一个听不下去了，站了起来。
“我自己的孩子，他的未来不需要别人来决定！我今天把你们都叫来，不是来征求你们同意的，而是要通知你们。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儿子选择他自己要走的路，那么今天我们就可以断绝亲属关系以后老死不相往来！”郑妈妈声音洪亮而坚定，二舅只得皱着眉头又坐了下去。
“梅子（郑妈妈），孩子不懂事大人不能不懂事啊，你这样真的是帮了他吗？不是害了他吗？现在这个社会同····他这种人会被歧视的，以后工作，各个方面都要面临很多困难的！”
“是啊，同性恋在这个社会会被歧视，会被当成异类，但这是我儿子的错吗？他有什么错！错的是这个社会，为什么反而要我儿子去改变！？你们是看着我们家小锋长大的，他懂礼貌，守规矩，诚实，勤奋，学习也努力，对人也热情，这样的好孩子只是因为他的性取向，就要被歧视，被取笑？只因为他不找女朋友，就要被打上失败，忤逆的标签，凭什么？！你们都是他的亲戚，一个个都张口闭口有多疼他，多想为他好，但你们可曾有在乎过他是怎么想的吗？小锋他也是一个成年人了，他不是大人的扯线木偶，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过的人生，难道我们不应该尊重吗？难到他的想法与我们不同，那就是错，就应该被批判被教育吗！？”
“妈···”郑雨锋泪如雨下，紧紧的抱住郑妈妈。
我和钟叔也被这段话感动得泪流满面，这是多少同志渴望听到的话啊。
面对郑妈妈的一连串质问，那群亲戚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只是接连叹气和摇头。在他们心中的是多少年根深蒂固的观念，那些偏见与不解又怎会在片刻之间就消弭呢。
“梅子，我们说不过你也管不了你，但你觉得你这样，宗华（郑父）在天上他会开心吗？”
“地上的我都管不过来了，我还要管天上的吗？他丢下我们母子两个人撒手人寰有没有问过我开不开心？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让我唯一的儿子过他想过的日子，让他开心，这就够了！”
“不说了不说了，看起来小锋也没事了，我们走吧，免得在这里碍眼”
几个亲戚把带来的果篮放在一旁，起身纷纷离开。
“妈···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别道歉···”郑妈妈抹了把眼泪，用力挤出微笑“没事儿，以前就是我们母子俩，现在还是我们母子俩”
“不止你们母子俩！”钟叔和我也走上前去“小锋还有很多支持他，爱护他的朋友”
郑妈妈点了点头
难得，那天北京的雾霾散了，天蓝得很美。
爆点的生意变差了，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周五周六晚上的人流肉眼可见般的变少。
东阳在三月底就辞职去了Des，王军将这一行为视为背叛，气得直摔东西，但也没有办法，现在效益不好，有点儿名气的go-go都要价不菲，找那些没经验的素人来跳又没效果。现在夜场就我一个人撑着，往常跳两场就够，现在要熬三场，不仅要跳舞还要陪酒，要互动，要给人家吃豆腐，每次搞下来到3~4点，累得头昏眼花，但又不能要求加薪，毕竟爆点情况已经很糟了。
意外的是，周三小周末反倒人气有点爆棚，郑雨锋缺席了两周又回来唱歌，吸引了很多人来喝酒。王军对此很欣慰，甚至想要他周末晚上也来暖场增加人气，但我和钟叔考虑了周末酒吧空气差，鱼龙混杂，不想郑雨锋再出什么问题索性就让他回绝了。
那个周六，我又凌晨四点才下班。换好衣服准备回家的时候却被酒保小周一把拉住
“顾哥，王总好像心情很差，一直在办公室喝酒，我刚才给他调了两杯长岛了，现在又要喝纯威士忌，你去看看吧，免得有什么事儿”他递给我一个杯子，里面有半杯木桶色的液体，我端起来闻了闻“这不是威士忌吧？”
“苹果汁儿”
我把杯子放回吧台上“你疯了，让我端这个进去，王哥还不得打死我”
小周咬牙切齿的挠了挠头“···主要是我刚才送长岛进去的时候，发现桌子上已经有一瓶空了的伏特加，感觉王总已经喝了很多酒啦！不能再喝了”
“那也不能用苹果汁儿骗他吧···这样，你调两杯莫吉托，淡一些的”
“好的”
爆点23（My son is gay）
我端着两杯莫吉托来到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应答，我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答。
“难道王哥睡了？”我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窸窸窣窣的传来啜泣的声音。
“王哥，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
“我进来咯”
门没有锁，我开门走进去，王军半个身体匐在办公桌上，满脸泪痕。他见我进来，直起身子，把座椅转了一圈，转到我看不见的位置“你怎么来了，小周呢？”
我走上前去把酒放在桌子上“小周要下班了，我听他说王哥你想喝酒，一个人应该挺无聊的，我就来陪你喝一点儿”
他微微仰头，似乎在努力地整理情绪，然后慢慢的把座椅转了回来，看了眼桌子上的莫吉托有点儿不爽“我要的是威士忌，怎么拿这个来了”
“威士忌还要留着给客人喝呢，喝这个吧，小周帮你特调的，跟平常的也不一样”我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
“呵呵…呵呵呵”他忽然笑了出来，声音中充满了无奈“留给客人喝…没那个必要了，爆点没多久就要关门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完全击散了，整个人呆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军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小周！你还没走吧，把那瓶威士忌拿上来，还有冰块…我让你拿你就拿！别废话！”
他挂掉电话，把面前的莫吉托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对我摆了摆手“快点儿，把你那杯饮料喝了，把杯子空出来装真的酒”
我举起杯子，也一饮而尽…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