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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于荒诞之外(浅评《局外人》)

2019-02-15  本文已影响12人  岭头一山

陷于荒诞之外

从前听别人说起《局外人》,一直以为是一本冷峻凛冽,以无情的第三人称视角讲述故事的一本书。轻薄一本,读后才觉与以前的印象大相径庭。

全文没有复杂萦绕的情节,没有九曲回肠的叙述,直白平铺地讲述着男主角默尔索的人生。主人公默尔索在一家公司当着小职员,因薪水羞涩不得不将唯一的老母亲送进养老院。他天性淡漠温吞,交二三友人,闲时看看电影。故事开端默尔索的母亲去世,他为其料理后事,因其情感不外露的性格,他没有哭泣,也没有任何癫狂崩溃的表现,平淡地抽烟喝咖啡。作者用这样一个常人几乎都会悲情外露的典型情节,从一开始便给我们展现了默尔索的区别于大众的独特性情,人物形象感变得立体。这一开头之后,便继续平铺直叙默尔索接下来的生活,但这给人深刻印象的开端在整个故事中发挥了比塑造人物形象更重要的作用——直接导致了最后法官对默尔索杀人案的最终判决。

是的,我们的主人公默尔索搅和进了朋友与阿拉伯人的冲突,并因其中一人的挑衅与逼近,枪杀了对方。然而在最后的判决中,在历经了监狱里无数日夜的等待后,在听了无数证词、无数对默尔索本人的探讨后,一切回到原点——由于默尔索在母亲葬礼上没有哭泣,却抽了一支烟,喝了一杯牛奶咖啡,审判官最终判决要将这个无情无义的反社会之人在广场上斩首示众,警醒所有法兰西人民。

面对如此荒诞的司法审判,我们能说什么呢?唯有无言。然而司法荒谬,不过是《局外人》世界中的一角,或是说其世界的一个映射缩影。书里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比默尔索更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他们看起来都生活在一个人与人之间相处甚密的世界里,这个世界似乎充满了人情味儿,而默尔索——一个不为自己母亲离世哭泣的人,则是世界的异端。这个信奉上帝的温情世界容不下异端的存在,经他们认证的合情合理决不能被异端们轻易推翻。这听起来是否有些耳熟?这与多数人的暴政有什么区别呢?正如默尔索在母亲葬礼后回到公司,老板起初对默尔索关心有加,小心翼翼,在得知其母是六十多岁去世后,“他一听到此话就好像松了一口气,并认为这是了解了一桩大事”反映的不也正是书中的社会对人生的刻板印象吗?

小说中默尔索的生活是孤独平静、一成不变的,他会在一个人在窗前吃一块巧克力,一言不发地望着天空很久很久,也会一个人坐在街边凝望周身欢快明畅的热闹,看一只慢吞吞的猫,后知后觉自己该吃晚饭了。他本身是单亲家庭,成年后的他的孤独又是那么令人心中一紧。偶尔闯入他生活的女人、和朋友的出行似乎也不能在他心中激起什么波澜。是天性如此还是后天的打磨,我们无从得知,但我们知道他淡然无求、置身事外的性情在他的骨血中已经根深蒂固,以至于再多的生活状况都很难使他将自己的内心情绪表露于人前。即便是现如今的生活里,我们似乎也会给这样的人贴上一些不知算不算友好的标签,觉得对方太过游离于人情之外。那么他是不是该去改掉这疏离的性格,学一学书中那些看起来人情味十足,烟火气满身的人们呢?是学雷蒙和他情人的厮打?是学雷蒙、马松们与阿拉伯人的斗殴?还是学那些与默尔索毫无交集却能滔滔不绝评论他的灵魂的陪审员?

人世一遭,何为孤独?何为热闹?在我们的眼中,默尔索是孤独的,但在以默尔索为视角的故事里,他的口吻却是平静的。因为对他来说,一份已经全然习惯的生活是没有必要特意去改变去进步的,他或许的确是老板口中“没有雄心壮志”,可是……没有雄心壮志就应该被责备吗?因为他没有选择一种和主流相符合的生活方式?所以他应该被唾弃,被指责为无情冷漠之人,所以他该死。

事实上,默尔索并非一个完全没有自身情感的人,他也完全认识到了他所处的社会的荒谬。神甫问:你就是这样爱这个世界的吗?否认了默尔索对待生活,对待世界的方式。什么样的方式才算是爱这个世界的正确方式呢?这个问题并不应该有正确答案。默尔索不爱吗?显然,他的心中是有情感的,他是有爱的。面对母亲葬礼的平静并不代表他冷酷无情,他的平静、淡漠甚至是厌烦,是对于那世俗冗长的葬礼程序与周围人一贯遵从的、面对葬礼时的规矩绳墨的表现,而不是对妈妈。在后文中,他频繁有提到他是爱妈妈的。他或许是一个不同于大众的人,是玛丽口中的“怪人”,但并不是无情麻木之人。一个有爱的默尔索,才会面对玛丽“第一次有了想结婚的想法”,才会与雷蒙、马松并肩,会爱他的母亲,会在生命最后凝望着窗外,忽然悟懂了母亲的解脱。

《局外人》结局即高潮,当默尔索抓住神甫对他嘶吼出内心的喜怒哀乐时,全书的情感才达到了高峰。究竟什么是活着呢?是按部就班随波逐流,这样可以获得大众的认可,这样就可以狠狠地把握住自己人生了吗?我们究竟到哪里去寻找人生的意义与价值?是要建功立业才算功德圆满?是要红尘一身才算值得?什么是苦,什么是乐,为什么可以被界定?什么是大众,什么又是另类,为何要分高下,为何要判优劣?可是问出这些、问出的这些本身又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虚无,因为他已经抓住了真理。

故事最后,在默尔索生命的最后阶段,不断地有神甫来向他说教,劝他皈依。可默尔索也每次都拒绝其探望,对话过程中也坦荡明白地表现出自己非基督教徒的一面,拒绝缥缈的忏悔与皈依。他简单地把神甫嘴里一套套的宗教说辞归为自己“不感兴趣的事儿”。这显然也表露出默尔索,或说作者对于宗教的不信任与轻视,宗教里所谓虚幻的救世主并无法给予像默尔索一样的人们任何实质性的拯救与爱,多数人的暴力早已将少数人的精神与人权压迫进了窄小的缝隙,对其进行披着正义皮的无情碾压。

默尔索最后的独白昭示了他对人世间生存荒诞性的精神超越,他理解了母亲生命最后那个“重新开始”的游戏,理解了她生命最后那份无言的解脱与静谧,在声嘶力竭的情感宣泄后,他悟懂了精神对现世存在无限的超越与反抗。他的生活曾陷在荒诞世界之外,而他的精神已凌驾这虚幻人世之上,超越这场荒谬游戏,超越一切荒谬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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