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摆者
赧王中三十六年(壬午,公元前二七九年)
田单任貂勃于王。
王有所幸臣九人,欲伤安平君,相与语于王曰:“燕之伐齐之时,楚王使将军将万人而佐齐。今国已定而社稷已安矣,何不使使者谢于楚王?”王曰:“左右孰可?”九人之属曰:“貂勃可。”貂勃使楚,楚王受而觞之,数月不反。九人之属相与语于王曰:“夫一人之身而牵留万乘者,岂不以据势也哉!且安平君之与王也,君臣无异而上下无别。且其志欲为不善,内抚百姓,外怀戎翟,礼天下之贤士,其志欲有为也,愿王之察之!”
除了胸怀,识人也是领导者必备技能,毕竟绝大部分给你谏言的人说出来的话一定是好听的,听上去都是充分有理的,然而你该听哪些话,该信哪些人的话,该根据哪些话付诸实施呢?唯有内心坚定,方能不左右摇摆。
异日,王曰:“召相单而来!”田单免冠、徒跣、肉袒而进,退而请死罪,五日而王曰:“子无罪于寡人。子为子之臣礼,吾为吾之王礼而已矣。”
假总是难以掩饰的,齐襄王的胸怀策略并没有完全取代他内心原有的想法,至少是不坚定的,不是那么真的胸怀,所以田单也能感受到齐襄王的不善之意,那么其他人也一定是能感受到齐襄王胸怀并不是那么纯粹和真实。
貂勃从楚来,王赐之酒。酒酣,王曰:“召相单而来!”貂勃避席稽首曰:“王上者孰与周文王?”王曰:“吾不若也。”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下者孰与齐桓公?”王曰:“吾不若也。”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然则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王得安平君而独曰‘单’,安得此亡国之言乎!且自天地之辟,民人之始,为人臣之功者,谁有厚于安平君者哉?王不能守王之社稷,燕人兴师而袭齐,王走而之城阳之山中,安平君以惴惴即墨三里之城,五里之郭,敝卒七千人,禽其司马而反千里之齐,安平君之功也。当是之时,舍城阳而自王,天下莫之能止。然而计之于道,归之于义,以为不可,故栈道木阁而迎王与后于城阳山中,王乃得反,子临百姓。今国已定,民已安矣,王乃曰‘单’,婴儿之计不为此也。王亟杀此九子者以谢安平君,不然,国其危矣!”
貂勃此番言论其实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幸而齐襄王被貂勃的这番铿锵有力,带有冒犯的直言打动了,可见齐襄王内心其实还是知道孰轻孰重,他只是一个不坚定的摇摆主义者。经过貂勃的逆耳忠言,他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乃杀九子而逐其家,益封安平君以夜邑万户。
有错能改,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