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一起读过的禁(情)书
那些年,我们十八岁!
四十年前的某个早上,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红卫中学女生宿舍的门被一群人踹开了。睡眼惺忪的玲玲还来不及穿上内衣便被人们叫醒了,她只好裹着床单坐在床上,木然的看着闯门而入的不速之客,茫然地问:‘’你们要干啥?‘’。
‘’我们不干啥,我们要问你想干啥?有人举报你昨晚在偷看禁书,我们奉命前来搜查。‘’一位带着袖章的红卫兵气势汹汹的冲着玲玲大声的叫。
‘’我哪有呀!‘’玲玲喃喃的抗辩着,声音在空气中颤抖。紧接着是那些红卫兵的翻箱倒柜声。声音撞击在窗户的玻璃窗上,又反射了回来,整个房间像个大音箱,将玲玲微弱的抗辩声淹没了,玲玲被吓哭了。
一个大个子学生从玲玲的枕头底下搜出了一个手抄本的《少女之心》和一本发黄的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并将它高高举起,问玲玲:‘’这是什么?你要老实交待,你看这种书多久了?书是从哪来的?与你一起传看的还有谁?‘’高个子狠狠的说。
‘’你这满脑子资产阶级的情调,请马上跟我们到革委会去接受组织审查。‘’另一位矮个子的也大声的嚷着。有点像高原上扑向绵羊的狼群嚎嚎的叫着,凶巴巴的露着与他们的年龄不相匹配的狰狞。‘’快快,穿上衣服跟我们走一趟,对付你们这些封资修的苗子,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们是革命的接班人,誓将革命进行到底!‘’说着,还是那个高个子和矮个子欲将玲玲架着离开宿舍。这时一位站在旁边保持沉默的,中等身材的人阻止了他俩的鲁莽,说:‘’我们先出去,让她穿好衣服再跟我们走!‘’
说那话的是一位个子中等,剪着平头,脸上长着胡须的人。他是学校工宣队队长,是进驻学校的贫下中农的代表。前来捉住玲玲的那一高一矮的人也都是红卫中学的学生。他们都是一些年龄约在十六七岁的小毛孩。却已被狼外婆训练成了野性十足的狼孩子。
玲玲受到了惊吓,身子不停的在发抖!好像她已经意识到大祸要临头了。她套着外衣,穿好裤子,急匆匆的到校革委会那里交待犯罪事实。这一幕是文革后期发生在学校里的事,如假包换。
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初,一本被称做黄书的《少女之心》的手抄本,在年轻人中传读着,人们一边读一边传抄,有人只是抄了一半,有人却抄了全部,它像流感病毒一样的在社会上传播。
据传,曾经有一位女生,看完后禁不住书中男欢女爱的诱惑,当晚就去找老师解决问题了。于是有人把这本书渲染得像洪水猛兽般的可怕。才有了一场格杀勿论的彻查。查到了,学生将被开除学藉,农村青年将被游街批斗。玲玲就这样被学校开除了。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有黄色禁书一说,那时,除开毛选四卷,鲁迅杂文和马恩列的著作和一些红色作家的书可以公开读外,大多数描写爱情的书都被当做封资修而封杀了。其封杀的理由还有一个漂亮的名字叫做‘’批臭封资修,焚书坑儒‘’。其流行口号是‘’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全无敌‘’。
然而,人是个奇怪的动物。越是有人要禁,就越是有人好奇,禁书的传播就会越快。就像前几年人们喜欢看《色戒》一样。好奇心驱使人们都想看看那些禁书到底禁了什么?他的危害在哪里?而年轻人爱读《少女之心》,是喜欢上了书中的曼娜少姐与她的表哥偷吃禁果了,听说偷吃得十分消魂。于是就更想去了解曼娜的初恋和初潮是怎么回事。魂又是怎么样被消掉的?消魂会留后遗症吗?
事实是那些被禁锢了多年的情欲像一堆暴晒过的干柴。而年轻人的荷尔蒙就像浇在柴上的汽油,借着《少女之心》的星星之火点燃了。一经点燃便是火烧连营三百里。说不定那本从玲玲手中抄走的那个手抄本,后来又被那位工宣队长私下看了。然后就传给他的老婆看,再然后他的老婆又传给她的闺蜜看,就这样一传五,五传十的传开的?
于是过后不久我也看到了。我看到的是用一个学生作业本抄来的章节。歪歪斜斜的写着曼娜和表哥‘’偷吃禁果‘’的那一章。看后确实有点热血喷张。也有了想要恋爱一场的冲动。
那是个爱情缺失的年代,也可以说是一个无性的年代。不知是有人故意曲解主席的‘’五种人‘’的谆谆教诲?还是真的有人脱离了低级趣味?反正整个样板戏里的主角都是独身主义者,性成了人们谈资禁区。
于是一切的电影,以及上架的所谓好书都只能是无性的存在,电影不能有男欢女爱的镜头,文章不得有丰奶肥臀的描述。像《红灯记》《海港》《杜鹃山》《沙家浜》等电影里的主角都是清一色的禁欲主义者。
这就形成了一种悖论。一边是批判‘’男女受授不亲‘’的封建意识,一边是把爱当洪水猛兽般的关进笼子里。让你欲爱不能,欲色不得。那个年代,爱情的书写不得,爱昧的事做不得。谁要是未婚就做了爱,那就要被编入另册,弄得青年们都变成了阳痿人。
有一些不想阳痿的人就私下里通奸。于是又有了批斗通奸犯的阶级斗争。有一次在我们公社的一个群众大会上,一位丈夫指着与他人偷情的妻子说:‘’走资派还在走,敌人灭我之心不死,想不到的是夫妻之间也存在着阶级斗争,我们一定要擦亮眼睛,防止吃二次苦,受二茬罪。‘’所以看《少女之心》也成了阶级斗争的坝子。
在那场禁书运动中,我是属于不太安份守已的人。竟然也偷偷的看了几本禁书。其中就有《红与黑》《少年维特之烦恼》《早春二月》《青春之歌》《香飘四季》《普希金诗集》《三国演义》和《少女之心》等等等等。当然也读了一些红色的书,如《金光大道》《志愿军一日》以及高尔基的《海燕》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读了《红与黑》,我知道了于连原来是个小偷,读了《青春之歌》我才知道我还有个堂姐叫林道静。读《早春二月》时我记住了那位吃醋的钱老师写的那句小诗‘’一手抱个小寡妇,一手又来折我梅。‘’于是我心生邪念,也想试着去折一支梅。就在一块白手绢上用钢笔画了一支梅花,送给了我心宜的女孩。那女孩就是玲玲。只是玲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也不敢爱了,孤老一生。
在那一堆禁书里,有一本我格外的喜爱,那就是被鲁迅选生批判过的情圣梁实秋先生写给韩菁菁的‘’情书集‘’。那情书写得太动情了,一直写到他们都老了,都在炉前打盹了。
读了它,《少年维特之烦恼》的烦恼便去掉了一半。
我得承认,我之所以爱上情书,完全是受教于梁实秋先生的《情书》,当然也可能跟青年人荷尔蒙分泌过剩有其一定的关系。有一句话叫做‘’诗言情,歌咏志‘’,我嘛就叫它做‘’情至深时书自华‘’!自潮了!
好了,那时偷看的禁书还有很多很多,偷看的人也一定不少,在下就不一一罗列了,说多了我就会脸红。估计莫言先生当年也是读过那些禁书的,要不然怎么能够写出《丰乳肥臀》及《红高粱》这么优美的文字呢?还有后来写出《第二次握手》的张扬先生也一定读过。要不然他怎么知道苏冠兰和丁洁琼教授的爱是那么的缠绵呢?
好了,受简书的篇幅所限,在下就不多扯了,你若信我,且也想着‘’情至深时书自华‘’那你就去找这些‘’禁书‘’看,不过你也不用像玲玲那样躲在被子里偷看,就光明正大的摆在书架的显赫位置上看,说不定新时代的玲玲还会找你借书,结一段缘喔!倘若玲玲与你携手了,记住给大叔赏个糖阿。
呵呵,情书,真的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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