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林尘的心中骤然闪过一阵失落，一股后悔的情绪涌上心头，一瞬间，命运的轨迹变得更加的紊乱，烦躁和迷茫紧随而来，再然后，是一种临渊似的恐惧，一种无力，伴随着对自己满满的恨意。林尘速来十分厌世，却从未真正讨厌过自己，在世界与自己之间，宁愿相信是这世界不配与自己为伍。而此刻，林尘那些不自觉的自负骤然崩塌，深深的悔恨让林尘心寒若冰，阵阵的凉意，随着冬日的冷风吹进了密林深处，永去无归。

那一天之后，林尘很久没有见过木玲雪，木玲雪也不再主动联系林尘。

林尘本以为自己会如同过往面对那些远去的人物那般不久便能走出阴影，却未曾想这般的悔恨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不断地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自己，又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地回想着，如果当时选择了不一样的路，结果又会怎么样呢？

林尘从未想过两人的关系如同隔岸的烟火，一步天涯。林尘总是想着鼓起勇气向木玲雪打个电话，亦或者直接去她的学校寻她，可心念着，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又是以怎样的身份呢？若是真的有那样的勇气，当时的自己也不至于不敢迈出那一步了罢，林尘也只能如此自嘲道。

岁月静好。

林尘再次收到苏雨欣的来信，已经是来年的三月。

早春的三月，花开正好。那些来来往往的静默的人，和花的相遇，总是不期而遇的惊喜。

彼时的北京，风中透着一股清寒，走在路上的林尘，心中难掩的忐忑，那些昏暗时光里独行的旅程，将时间拉得冗长，又好似停滞一般，林尘就这样，不断地徘徊着，在生命的空地上。林尘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以何等的速度变得腐朽，而自己竟渐渐开始适应以至于沉沦其中，随着世界的浪潮起起落落。

林尘知道，不仅仅是所谓的爱情，那种未曾经历的情感在林尘的世界里本不该掀起如此巨大的反响，可怕的是那一点情愫的熄灭，却像是一个火种，在那种巨大悔恨的侵蚀下，那些本不明显的许多矛盾逐渐开始显露，世界也自某一刻开始，以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如此突兀地，赤裸裸地展现在林尘面前，也许也仅仅只是一角，业已经足以叫林尘窒息。一种期许的崩灭本不可怕，但可怕的是理想的崩塌，悄无声息地昭示着又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堕落。

林尘再也不能如此坦然地接受如此无声的消逝，在理想与现实矛盾之中，终究彰显了自己的过往是何等的自负，正是这种自负，叫林尘无法接受那条步入平凡的道路。林尘尚未意识到，这是一条注定悲剧的道路，这样的境遇，早在许多年前那些异想天开的梦想之中早已经埋下，平凡始终贯穿着林尘渺小的生命，只不过直至此刻尚才自知罢了。而遗憾的是，世界从来不会平静地等待一个自我的觉醒，它始终向前走着，以一种也许并不快，却很难让人察觉的速度，而对于这个问题的真正审视，却是在许多年以后了，那是一个同样寂寥的深夜，远离了尘世的喧闹，也远离了所谓的青春。

在现代化的变革之中，个体的自我总是在不自觉地消解，而这样的消逝的速度往往比自我的觉醒要快得多，以至于尚未真正审视这世界和人生，便已经被所谓的知识和智慧填满头脑。

以下是苏雨欣的来信。林尘慎重地打开，仿若救命的稻草，浑浑的意识被清冷的风卷入这无尽霓虹上空的夜晚，在月色之下，俯视这这同样清冷的人间。

“见字如面。

原谅我时隔这么久才写下这封信，只是前些时间有些感冒，许多时候想要动笔，却又搁置。可细想来，又似乎并没有难受到无法起笔的地步，到底还是一整个冬天过去，人也变得懒散了些。

前几日念着，便想出去走走，只是这城市里面似乎没有花的容身之地，走了许久，也只见得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倒是可惜，后来又想着要不爬山去，可刚走到那山脚，便心生了胆怯，徘徊了片刻，就离去了。

关于写信这件事，我其实是带着某种私心的，仿佛对面那个不是你，而是我自己似的，于是有些话也变得大胆起来，也少有询问你的境遇，而若要叫我面对面说出一些话来，却又是万不可能的。话说回来，倒也是只有你才可能听我这些话语了，彼时我曾说我们终究是不同的，可近来觉得，这话说的对，也不算对，在某些方面，我们还是一样的。比如，外表的淡漠实则是对这世界热爱的余温，之类。只是说这话的时候，我也只不过是停在我内心的猜测而已，不过我想，也应相去不远，毕竟在我的认知之中，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是断然不会有如此这般令人安心的感觉的。

只是一个人的日子过得久了，时间也变得实在缓慢，突然间有了些许期许，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我总是试图说服自己，我对这世界实则并无索求，可近日想来，多少是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了。终究是不甘过后的妥协罢了，不过，也都是过去了。

我想，你也是一样的。有些东西总会消逝，我们都一样，可我见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你心中所想，此时是否又释然了呢？许你是不知道，我父亲也是个悲观的人，他时常叹息，我没听见，却远远见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决心不要像他那样。可我再看你，大抵是有些相似的，这才有了改观，知道你们心里想的事多了，也难免表于行色，其实你们心里头比谁都看得透彻，只是不愿意和自己和解罢了，而至于和这个世界的矛盾，终究是难以避免的嘛。只是我劝不了我父亲，也只能如此对你说说了。人们总说，度人难度己，我觉得这话是不错的，道理明白的再多，说的再多，终究有些自欺欺人的感觉。

只是我终究不是个适合讲大道理的人，有些话或对或错，便当做我胡言乱语吧，也请别往心里去。

这些日子，倒也是读了几本新书， 却没有想象中那般的收获，耐着性子读完了，却似乎没有什么想要分享的，便罢了吧。倒是记得你一直住在老家农村，倒是不知下次回来，能不能带我也去走走，认识许久，还未曾去你家走动过呢。

一言至此，心中许多念头，终究只是在心里头打转罢了，真要写出来，也写不明白，便算了吧。父亲也时常提起你，隔三差五便问问我与你是否还有联系，倒也许正是他的这般“催促”，我也才得落笔写下来这些话吧。只是万语千言，还望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