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不住太阳的深海
(一)
2014年的夏天，她在这个被数座山捧着的小镇里享受暑假，烈日炎炎，凉爽的风刚溜进来便被热得打滚，翻转几个圈脸蛋变得红彤彤才能被后来的风挤出去。人们都躲起来乘凉，街道上只剩声声蝉鸣，只有抵制不住网络诱惑的她不顾炎炎烈日去广场蹭免费的Wi-Fi。
《同桌的你》下载了一半的时候，QQ收到了舍友郝灵均的消息，诉说自己的烦恼。灵均是个温柔可爱的姑娘，她的郁闷来自于W，他们军训的时候就一起玩，一来二去互相吸引，在高一国庆节前选择了在一起。和所有恋爱一样，日复一日，甜蜜的糖衣融化后便会暴露出苦涩的内核，他们后来总是闹别扭，女孩会在宿舍说W哪里哪里做得不好，倾吐自己的委屈。那时候她看着我见犹怜的灵均，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一定不会也一定不能喜欢W这样的男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言情小说读的太多然而现实里没有得到过，她对恋爱这件事情寄予了满满的期待与希望。她打心眼里觉得，W和灵均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之前两人的关系被班主任发现并且告诉了家长，如此都没有放弃，现在风浪已经过去却随随便便分开未免有些可惜，于是决定充当和事佬帮两人调和一下。15岁的她，自然不懂得，不管是何缘由，掺合他人的感情生活是大忌。
她和W同班一年也没怎么说过话，毕竟灵均爱吃醋，看他俩也闹了挺多次，便有意避开。她提出帮灵均探探口风后，灵均推过来他的账号，之前应当是加过的，只是有一次他们吵架过后，各自都把自己列表的异性全部删除了。
那天晚上，她看完了《同桌的你》，一边为主角难过流泪，一边更加坚定要好好帮灵均和W重归于好，甚至在纸上写下“希望灵均和W好好在一起”这样的话，再叠成千纸鹤，打算等到开学赠予灵均。
灵均说放假那天，她去找W，可是他在网吧打游戏，不理会她的梨花带雨；W解释说，那是团队游戏，中途离开的话，一起玩的朋友会生气，跟她说她也听不进去；灵均说她和W在一起后，和其他异性都保持距离，可是他和别的女生却来往密切，所以才经常吵架；W的说辞是，女孩总是无理取闹，他没办法只好一次次得罪昔日好友；灵均说她每次说很多，他的回应却寥寥无几；W说吵来吵去就那么几件事，他后来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见两人各执一词，似乎都言之有理，于是她一边劝W多些耐心，一边也建议灵均多些理解。不过这些天和W交谈下来，她发现这个男生并没有当初以为的那么差劲，不禁暗暗感慨：原来了解一个人不能通过别人的描述，要自己去感受，看待事物只听一面之词难免有些片面。
此后，她与W的交流才稍微多了些，谈论灵均之余，偶尔也会斗嘴，他稍微嘴笨了些，总说不过她。比如他想让她叫哥，她觉得不妥，便三言两语将他绕进去，他只好让步叫她姐姐。后来灵均也跟着叫她姐姐，还给她留言道“你是很好的姐姐，我们是一家人”，她作为知心姐姐，看着两人又好好在一起了，心里不由得欣慰与满足。反正，她和最好的朋友张素己因为误会闹别扭后，一天也没什么开心的事，这样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也很好。
数据流量又贵又少，无线网络并不普遍，至少她家里迟迟没有，虽然她眼红伙伴家的电脑已经好久，爸妈却不愿意给家里添置，一如当年羡慕别人可以骑自行车上下，爸爸以不安全为由一再拒绝。所以其实整个暑假，他们也就隔三差五聊一次天，偶尔和灵均会多出一些短信交流。如此和谐，她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她的身边也会多出一个人，成为美好的四人行。
灵均期待的开学如约而至，她们一起去教学楼一楼看分班名单，两个女生都在理科一班，继续同班，继续住同一个宿舍。而W被分到了二班，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老师定不会让他们再在同一个班级。另外，素己被分到二班，胡敏涵在一班——是唯一一个和她从学前班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是同班的人；还有高一时候因为做同桌的缘分和她建立了深厚友谊的冯会真选择了读文科，教室差了一层楼，宿舍倒离得不远；初中的好朋友李芷卉也选了文科，教室就在会真隔壁。
新的学期，在W的影响下，灵均也决定在学习上更加认真些，一起为了未来而努力，他们偶尔会在走廊互相讨论物理、化学题什么的，老师见多了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她便以为这是这个年纪的恋爱最好的样子了。
九月份的天气还不是特别凉，偶尔有风吹起地上已经黄透的树叶，配上一抹斜阳便是闪闪发光的蝴蝶翩翩起舞，实在妙极了。体育课遇上好天气才得以存活，不过她和灵均在刚开始跑步路过操场大门的时候就偷偷溜出去了，灵均是为了给W剥石榴，她是为了趁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偷偷给班长的杯子里倒点方便面调料。干完坏事后看到灵均玻璃杯里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真心，不由得感叹自己活不成言情小说女主的样子确实有情可原。
“哇，你也太贴心了吧，这是真爱呀，我也希望有人给我剥石榴！”
“哈哈，我可以允许你吃两颗。”听到灵均这么说，她便伸出罪恶之手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只留下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
窗外天空分外蓝，云朵像漂浮在海面的浮冰，风如海浪，推着“冰块”走。
周四的晚上她准备睡觉的时候灵均说自己手机欠费，想借用她的手机给W发几句消息，她说出锁屏密码后便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灵均态度不对，还对她说“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她很不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左思右想也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对，不由得有些生气。
吃过午饭后，灵均一脸严肃对她说，“首先，我先道歉，不该偷看你的聊天记录。昨晚我跟他发完消息之后鬼使神差登上你的QQ，看到他给你发过一个“亲亲”的表情，你可以理解我的生气了吧！”
......
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不生气你登我账号，一个表情而已我都没有注意，兴许是点错了呢，你没看到谈话内容没有离开过你吗？有啥好气的！”
“我朋友都说我不应该不经过你的同意看你的聊天记录，但是我去问他，他跟我说他当成是吹口哨了，我才不信呢，他以前也给我发过这个。不过我现在也想通了，这不关你的事。”
“他肯定也是为了不让你生气才那样说的，真的没啥，一共也没说几句话，别气了，我以后不和他聊天了。”
“哼！”
她虽然也生气，但只当灵均像家里的妹妹一样，说开了便也不去多余计较。
时光如白驹过隙，眼看着就要放国庆节假，她的阴历生日恰巧与他们的一周年纪念日撞在了一起，灵均很是欣喜，觉得三人真是有缘分，希望可以一直美好下去。他们一起祝她生日快乐，她祝他们周年快乐，永远幸福。
假期里她未曾与两人有过联系，故不清楚具体状况。收假那天她在教室里补作业，偶然从窗户看到他们在走廊交谈，灵均面露愠色，而W的脸上也少见的严肃，可以推断出谈话内容并不甜蜜。过了十来分钟，灵均来到她的座位跟前，“W太过分了，我想好好沟通，他特别冷漠，一句‘觉得应该好好学习’就把我打发了！我一气之下就跟他说了分开。”虽然有些奇怪为何只过了一个国庆节两人关系又恶化至此了，不过她已决定不再插手他们的事情，便不再多问。“没事，他想通了会来跟你道歉的。”
课间W突然来找她，她只好硬着头皮出去。
“你和她到底咋回事啊？”
“没事，就是觉得现在应该把重心放在学习上。”
“哎呀，她是小女孩嘛，你哄哄就好了。”
“不哄。”
“唉我不跟你说了，拜拜！”
她转身进教室，刚走了两步就被灵均拽住胳膊，凶巴巴地吼道：“你为什么和他说话？”她莫名委屈，回道：“你什么时候说不让我跟他说话了，如果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理他就好！”上课铃响了，灵均甩头就走，她只好带着一肚子闷气回到座位上。
晚上她先回到宿舍，郝灵均回来重重的摔门，又跟何红艳说什么男朋友被别人抢了。
她气不过，“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感慨一下而已。”
“不是说了我以后不跟他说话了，你还要怎样？”
“我能怎么样？”
“他喊我出去，我一直就跟他说让他去哄你，又没说别的！”
路过的冯会真见两人吵了起来，便拉她去自己宿舍睡。
坐在会真床上，她看着屏幕上他的消息——“之前因为和她在一起，我和很多女生朋友都疏远了，你不会和她们一样的对吧。”她犹豫许久，删去了对话框里的那句“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回了“嗯”。
她的确是希望W和灵均好好在一起，才热心地做俩人的知心姐姐，结果却惹来一身麻烦。一边不愿意被人说闲话，一边不忍心让他失望，她就这样让自己站在浮木中间，稍微丢了分寸就会掉进水里，往左往右皆会狼狈。
“我在吃鸡翅哦，自己做的呢!”
“哎呀大晚上的你发这图，看着我也想吃了。”
“我可以给你做吖！”
“真的吗？什么时候啊？”
“明天下午就可以啊，你记得把碗给我。”
她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客套，并未放在心上，但是第二天中午放学的时候，他让她下午记得带碗，惊喜之余便照做了。他说怕她吃不饱，就加了一根肠。她吃的时候心里十分感动，本来和最好的朋友张素己闹了矛盾就很心累了，住在一个宿舍的灵均又对她心生怨恨，班上有个男生到处说她是抢舍友男朋友的狐狸精，学习方面觉得自己很努力却连第一试场都没进过。这样的情况下，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不愿意放弃W这样一个朋友。毕竟，人身处寒冬之时，一定不舍得拒绝太阳的温暖。
这些天某英语团队来学校做活动，经常在报告厅进行演讲，她去的早一点，已经和同桌一起坐下了。随后他和许人杰一起过来，在过道站着冲她笑，她以为他会坐在她后面，结果他拉着许一起从后一排翻到前面，坐在她旁边。期间交头接耳是少不了的，他话多了些，她佯装嫌他烦，看着屏幕上的例句对他嗔道，“When are you leaving？”他也瞪回去重重的说“Forever!”如此她便瞬间没了脾气，心里的湖水被他的回答砸出一朵小小的涟漪，再软软地漾开。
每次课间，只要孙浩在门口喊她说有人找，她就知道是他。他们站在两个班交界的地方说话，他往近靠一点，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几遍下来，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皱着眉说“你躲我做什么？”她尬笑着说没有。她们班的一个女生经过，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从他们中间走过，并撑开双手把他们的距离拉开，她无奈地笑了笑便进教室了。
这天吃过午饭她就回到教室写作业，班上一个女生径直向她的座位走来，一脸严肃。
“我问你哦，你和W是什么关系啊？”
“啊？就是朋友关系啊。”
“可是灵均说你们用情侣杯啊，她哭的可伤心了！”
“哈？什么时候的事？也太扯了吧，什么情侣杯啊，我都没见过W的杯子什么样。”
“午饭前周围人看到她哭安慰她的时候，她就说了这件事，刚才去吃饭的路上她还边走边哭呢。我不敢相信才来问你的。”
“我的天呐，那那些人信了吗？”
“信了啊。”
... ...
这天晚上回了宿舍，她翻出发给爸爸的彩信，跟宿舍唯一可以搭话的徐昭梦说，“看看我之前给我妹买的杯子好看嘛，当时还特意拍了照片发给她看来着，然后周五回家的时候给她带回去了。”徐一脸惊讶的表情证明她也知道“情侣杯”的事情。
洗漱过后，她坐在床上，双手环抱膝盖，想着刚才的话灵均肯定听到了，误会应当可以解除，可是思绪纷飞不受控制，又想起一些其他的事情——宿舍一共四个人，睡她上铺的徐昭梦是个“奇”女子，大家都避之不及，何红艳与灵均交好，自然不与她交流，偶尔她们谈话间还会露出几句指桑骂槐的话语，她充耳不闻，会真觉得她在宿舍待着压抑，总让她过去睡，但是她不习惯也不愿意打扰会真舍友就拒绝了；再者，与灵均高一便住一起，素来交好，这么久了自己是什么人她应当是清楚的，自己一心为她好却被当做恶人，如此不免让人失望。越想越心酸，情绪从眼睛溢出来，她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稍微平复心情便蒙着被子睡下，反正想不通的事情不如不想。
座位换到窗边的时候，她就喜欢望着窗外发呆。不知不觉已是深秋了，夕阳轻轻落下，为大地披上橘黄色的薄衫，说来也怪，这么暖的色调看在眼里心里竟只有阵阵凉意。
“我是不是错了？可是他笑眼盈盈的来和我说话，我真的不知道怎样回应，回以冷漠怕伤他心，回以热情又怕流言止不住。”
自言自语，自是无人应答。思来想去，也没个答案。
“前几天不高兴是因为在想该不该离你远点。”
“这个要看你自己决定了。”
她编辑好了“我舍不得”却迟迟不敢发出去，怕这四个字越了距，犹豫不决间，他已经换了话题。
这一年农历闰九月，在她所谓的第二个生日前夕，他发来消息，“生日快乐呀！我送你一份礼物吧，你想要什么呀？”她也不知道该要什么，见他执意要问，便答，“那就买点好吃的给我吧!”“这个简单！”第二天她从厕所回教室经过他们班门口，他慵懒的倚在门边，中指勾着一袋零食，她笑了笑，说了谢谢后接过袋子抱在怀里就走，生怕被有心之人撞见了。
他好像是坦坦荡荡，她却总是躲躲藏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