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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灵——富春江上神仙侣

2016-12-10  本文已影响69人  维扬之水

枝头挑着稀落落焦黄的叶儿,疏朗而安闲。树下有人在卖从外地运来的荸荠,一浅筐,圆圆带圈的紫黑色小东西,堆着,好似一粒粒硕大的算盘珠儿,精明爽利,端庄沉静。有大半个的杂在其中,开口处裸着水润润的白嫩果肉。

肥瘦相间的肉粒加点儿剁碎的荸荠做成狮子头,脆爽可口,肥而不腻,是开国周相最拿手的淮扬菜。在重庆周公馆,曾亲自下厨,做好端出待客,热气蒸腾,“好久没做了,来,尝尝!”

与萝卜俗气的白不同,荸荠的白带着江南轻灵氤氲的水汽,有一点点透明,一点点清脆,一点点鲜甜。撑一把油纸伞,穿过悠长黛瓦白墙的雨巷,眼前仿佛出现一个荸荠一样皮肤白嫩的江南美女——王映霞,一代才子郁达夫曾深爱过又施展大男子主义的手段深虐过的女人。

穿越百年风月沧桑,翻开民国人物留下的华美篇章,许多文字是从容而大气的,舒缓如烟波浩渺的洞庭湖水,娓娓道来,全无当下文人笔下那种焦虑与利蠹。

才子佳人的故事,于同时期的高君宇与石评梅,是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无限忧思,是陶然亭畔芦荻萧瑟天人永隔的渺渺遗憾,是闪电划破廖落穹苍的哀婉悲凉。而在郁王二人身上,是一曲成功的凤求凰之后,无限痴情蜜意难抵柴米油盐岁月流沙消磨的叹歌。

一袭美丽的旗袍,一身雪白的皮肤,姣美的五官,开朗达观的神情,落落大方的交际才能,王映霞自有其独特的青春魅力。20岁嫁与32岁家有原配的郁达夫,共处12年的光阴,虽育有五个孩子,勤劳打理家事,仍未能取得夫君的信任。王回忆,那时郁达夫才华横溢,收入优厚,他们过的是中等以上人家的生活。

每月家用为200块银洋,大约能买二十多石白米,1块银洋能买一只大甲鱼,或是买60个鸡蛋。曾自豪地说,我们家比鲁迅家吃得好。当时以奢华闻名的陆小曼,家里用着司机和好几个女佣,抽着大烟,买着画画用的笔墨纸,志摩去后,以富闻名的徐家每月给陆的家用钱才300大洋。

看过萧红回忆鲁迅先生的文,鲁家那时住着楼房,用着两个老年保姆,家里鱼肉油鸡之类常有,还不时出门吃馆子或叫外卖。连当年一时兴起,写封书信到陕北问安,都是藏在两只金华火腿里托人送去的。那时陕北正在困难时期,伟人收到,看完信,命人把火腿切开,大伙儿喜孜孜“分而食之”。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那时的郁,受五四风潮的影响,喜欢将幻想中的女性当做自家灵魂的寄托,对女性有着神圣而痴情的情感。文学与恋爱,于他,是互为表里的。恋爱激发出的飞扬才情,成就了一代文人的传世名作。

经历许多莫虚有的猜忌之后,终久还是累了美人。自家盖的花园别墅“风雨茅庐”,难抵风雨,在战乱纷飞的年代,郁携妻远赴重洋。异乡寂寞,在新加坡,郁向对自己诉说生活无聊的妻子王映霞说,“无事可做,你不会数数白米?”王美人自幼家教良好,腹有诗书,在上海交际场见过大世面,一生无不良嗜好,不打牌不吸烟,到老仍是干净整齐,清雅可人,自然不是米虫。她也曾为挽救婚姻做出种种努力,甚至独自到荒岛任教。

叶子落了,树是不是也睡着了?叶儿离树,是风的诱惑,还是树的不挽留?事事非非,情深缘浅,当事人糊涂,外人更是谁也说不清。曾经被世人艳羡的富春江上神仙侣,于一次次公然登报吵闹震惊世人之后,缘分耗尽,王独自乘轮船黯然返回故国。在重庆,她不愿以弃妇的身份活下去,稍加修整,轻理云鬓,依然明丽可人,收获到一份真挚平凡却爱她如掌上珠的世俗爱情。

想起那日在河边大堤旁,看到许多蓬松的白色芦花,轻摆慢晃,在风中摇曳。经历一年的繁华,草木也知愁,于秋风肃杀之后,寒塘鹤影,一夜白头,落落如残雪。记得有个戏,内容是当后娘的,冬天来了,给家人做御寒的冬衣。自家亲儿棉袄里絮的是温暖柔软的蚕丝,给前边儿子絮的是蓬松无感的芦花,冻得那大孩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可见人之薄情。

亲情,爱情,友情,深时如蜜里调油,厌时如仇人怒目,说到底,都是过眼云烟,人生的调料小菜。或许,只有事业才是一生的风景。世人只知陆小曼的惊人美貌和交际能力,却很少知道人家的旷世才情。看看她留下的那一幅幅优美画卷,就知道,小曼的人生是何其丰满而从容雅静,不需依附于任何才子而存在。

正如王映霞的人生,不会毁于郁达夫的无聊怒火,却如牵萝补屋的空谷佳人那样,在平淡和繁华落尽的收敛中,依旧能绽放出自己人生的光彩。无论如何,还是活自己的好,没有人是永远可靠的。山会倒,水会流,只有一身才华和能力,才是一生一世永恒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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