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堕入虚无短篇小说悬疑推理

我亦只有一个一生

2017-09-30  本文已影响32人  岳谬

相信我,如果说童年之于我已经是异常遥远的事情,之于这个老人已经是唯一值得他坠入温柔的记忆了。

老人于那个月夜想到曾经同样的时刻是他手里拿着吃光了雪糕的冰棍,捏着自己母亲的衣角,央求自己的母亲要吃第二根。而我,于同样的月夜想着的是曾经同样的时刻,自己拿着两根雪糕正准备跑去送给街道那头的一个小姑娘一根,然后一起吃。

这些事情终究烂在了我与这老人的心中,未曾有任何人知道。

我从的我小屋中开始决定远行,到异乡上学、去远方旅游,在漫长的时间消磨里,我记忆的角落里总有一个黑点拂过:老人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用低沉而又嗤笑的言语咒骂着什么,激动处,左手食指不时的有节奏的指向空气中他臆想的那个人,手指的方向是窗外刺热的太阳、浮动的秋风以及漫天的飞雪,日复一日,那一刻即是永恒的梦乡。

人类有着远行的冲动,青春的激情里总是积淀着每一个人晚年回忆的光景,大自然执着于自己的艺术品,人类品味出其中新老交替的美感,将这美感剥开,渐渐地发现这里面是泪水,漫天的大雨,咸的,在一片汪洋中渐渐浮起一个个棺椁,那里是我们要面对的最真实的东西。

人类必须在这真实之上塑造起一座座精致的墓碑,那上刻着我们对生的爱恋对死的痛恨与无奈。现在是小草萌发、艳阳高照、秋风落叶、冰天雪地的夜晚,我一个人,置身于我自己的阴影里、房间中,一次次被黑夜裹挟出情难自已的我。

此时,我大喊着:“您还有什么话忘了说。”

“我还有好多话要说。”他说。

“那您为什么不早说。”我问。

“也没有人问我啊。”他说。

“我问过。您不想说啊。”我说。

“你问过我?那我想我已经说完了。”他说。

“可是您啥也没说啊。”我说。

对话如此诡异,除却言语表达的不确定性,我能感受到的不止一次:

我曾在每一个梦中,对那个姑娘说:“你会等我吗?”

她总是点头回应我一句:“亲爱的,不会的。”

幕布已经关闭了半截,游戏规则早已介绍完毕,观众开始退场,但是演员还没有开始他们的表演。一切的意外使这场表演宣告失败,演员气的要死,观众们却笑开了花,因为他们才是这场游戏的真正演员,游戏规则还有另半部分没说。这就是最真实的人生,顺着这歧异的道路,踉跄地走到终点,老人终于走过来对我耳语:“该水淹死的,火是不会烧死你的。”

“那烧个半残咋办?”我问。

“起码你还活着。”他答。

“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啊?”我问。

“你要的是世人给你的高尚的意义。”他答。

“活着为了这点意义多不值得。”我问。

“世人认为你有啊。”他答。

“可我这样不是很幸福的啊。”我问。

“谁又是真正幸福的呢?”他答。

这最后的对话宣告了老人宿命论根深蒂固,而他的几句话已经动摇了我全部的爱恋与建立在这基础之上的那贵人多希望啊。

这希望的落脚点在那未燃尽的烟灰上,在那被倒掉的茶叶里,在那吃剩下的食物残渣里,在这个精瘦的老人身上每一个凸起的骨头上,在他每一声长长的叹气声与咒骂的语气里,在我所看到的一切极其正常而又为时不远的死亡上,那海上空着的棺椁,正等待着这个老人,在那棺椁后头的阴影里还有一个,它也悄然等待着我。

灯已经暗淡,幕布被愤怒的演员撕开,观众惊讶的呆滞,没有了刚才嘲弄的神态,演员们在讶异中看到了另半部分的游戏规则,憎恨、愤怒、冲动,发誓要宰了这些愚弄自己的观众们。

这时观众们发现,舞台上多出了一个人,那么刺眼。这很清楚了,有一个杀千刀的观众把它告诉了那些讶异的演员们。双方的冲突一触即发,今晚必定会有某个倒霉蛋横死,把那个等待老人的棺椁突然填满,老人得救了,他名义上的恩人居然是那个似乎品性极差的观众,而那个死去的人在最后一刻都没有来得及向演员道歉,被愤怒的演员生生打死在地。

他的葬礼草草结束,因为他居然是个孤儿,无妻无儿女,亲人寥寥。

他的死并没有多少人来为之悲痛。那些曾与他短暂称为战友的观众后来隐匿在了匆匆的人群里,那些愤怒的演员改行当了别的演员们的观众,而那个似乎品行不好的观众去哪了?

他正坐在一间优雅的咖啡厅里,纪录着这段故事,他在“品行”的前面加上了“似乎”来修饰,很明显,他不认为自己错了。

他把真相告诉告了那些蒙蔽在讶异里的演员们,他让两边都知道了真相。他要让人明白的是,真相藏在了死亡的深处,而真实有时确是虚伪的表象。

老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时不时起身,拖鞋擦地的声音参差不平,然后又坐回座位坐下,闭上眼,继续自己与自己的对话。我能相信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孤独与沉默?

早年老人执意不做假牙导致了晚年嘴里的牙齿全部掉光。早年老人玩耍自己爷爷高度近视的眼镜导致了自己眼睛的高度近视,晚年做完手术后视力极差,看不了他之前喜爱的武侠小说。晚年家人劝他戴助听器,他执拗地不戴……于此,老人晚年的活动半径不足5米,终年是床到座位、座位到床、床到座位、座位到床,期间最大的调剂莫过于是在厕所中便秘的时刻。这令我凝视到了死亡的幸福,也让死亡对这位老人望而却步。

是的,那个品行不好的观众就是我。

当我踏上旅途准备写一份回忆录纪录当年的事件,当年的演员与观众都闭口不谈,我十分奇怪。后来我找到了答案:回忆是痛苦的。

那为什么我不痛苦,因为我在那场斗殴中躲在了一个柜子里,旁观着一切突然。我是起因,多年后我想将它结束时已经无人为之证明。

我问老人:“您后悔过什么事吗?”

“太多了。”他说。

“最后悔的。”我问。

“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想说。”他答。

“那您为什么不早说。”我问。

“也没有人问我啊。”他说。

“我问过。您不想说啊。”我说。

“你问过我?那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他说。

“可是您啥也没说啊。”我说。

对话又陷入了泥沼里。

我又问妻子:“你确定能等到我?”

她点头对我说:“不能。”

幕布已经关闭,演员与观众都已经走远了。

我躲在柜子里久久不敢出来,直到深夜,我怯怯地挪出来,不远处一个人倒在血泊里。

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还好,只死了一个人而已。”

我推开门,天空没有星星,路漆黑一片,月光模糊,多像每一个人囫囵的人生啊。

我问老人:“您在想什么呢?”

“什么也没想。”他答,语气仍然悠长,我记着这音调。

老人确实已经活了很久了。久到听不到我说的任何言语,久到春花冬雨里时间都她妈出奇的停滞,生命死寂。在我看来生与死的界限那么薄弱又那么遥远。

老人究竟在等待什么?又为什么不去说些什么?沉默赋予了老人似乎智慧的头脑,波澜不惊而又疑神疑鬼,前者在身上,后者在心中。

因为生活琐事,老人居然与他老婆,同样年迈的老妇人扭打在了一起。这是一件极小的事情,却映射了二人早年间匆匆的婚姻。

老妇人的母亲早逝,家里贫穷,后妈的言语与行动总是拿捏在虐待的边缘。她的这点看似不让自己被抓起来的慈善式的拿捏,换来了老妇人后来为之养老送终。一段苦恨的人生在此告一段落。

老妇人与老人于媒人作媒,相识时交谈的言语淡淡:

“我离过婚,还有一个女儿。”老人说。

老妇人犹豫了一下,随后摇着头说道:“没事的。”

旋即,二人就结婚了。

婚后二人打算要4个孩子,因为偶然因素和经济原因,老大流产,老三被打掉,剩下了老二和老四,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男孩长大结婚,婚姻冰冷

。女孩长大结婚,婚姻中战火纷飞。

老人与老妇人晚年的婚姻在沉默中挨着日子:

“吃饭了,老头子!”因为老人耳聋,老妇人要很大声或者说两三遍老人才听得见。

老人虽然在沉闷默言的泥塘中,但是食欲还行。用没有牙的牙床与舌头搅拌着食物,慢慢艰难地咽下,仍然闭着眼,依然沉思于自己的回忆中,极少与老妇人对话。

早年间,因为老妇人被亲戚骗钱而房子被法院抵押查封的危机关头,老人踱步到前妻女儿的办公地点,央求在法院做行政工作的女儿尽力申请拖延几天,而后动用自己所有的亲朋好友借钱,房子终于保住了。

这是老人一辈子唯一一次求人,因为借钱亲朋好友疏远了好多。

老妇人与儿媳和姑爷之间的矛盾于此时达到顶点,随后漫长的岁月里,这一个家族的婚姻给了第三代的孩子们以疑惑、痛苦与焦虑:

他的孙子希望她的儿子酒精中毒。

她的孙女希望她的姑爷开车撞死。

究竟是什么样过往的岁月可以逼出这两个孩子心中如此残酷的恶念。

是的,因为什么。那个观众会把游戏规则的后半部分交给那些演员,因为什么。

因为那些演员中有他爱恋的那个姑娘。是什么使这个老人有很多话烂在心中,碎成泥渣也不肯说,不愿说,懒得说。

这个观众的母亲努力地年轻着,游走在她从来没有想到的商业上。

她是她们家族里唯一一个莫名其妙走向经商之路的人,她的口头禅是:“一切都不是想象中的样子啊。”

是的,她被生活与自己堕落的丈夫逼上了这条路。

而另一个老妇人的女儿依附于一个他姐姐是有钱人的丈夫的威逼利诱下,撒酒疯、骂女儿、偶尔的家庭暴力使她只能选择忍耐,因为自己工作在他姐姐的厂子里,筋疲力尽地应付着。

那年中秋月圆,老人在侧房睡觉,老妇人与儿子讨论牌场上的输赢与素质低下的人的对骂,老妇人的女儿在手机里看着自己丈夫去拉桑布达拉宫前的照片,而我选择了一个理由赶紧离开了这尴尬的氛围,走回了自己空暗的家。

路上偶遇了几个喝得烂醉如泥的小混混截道要钱。我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辣椒水喷了他们一脸,那一刻,听着这几个小混混痛苦的叫声,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英雄。回到家我对着镜子也把辣椒水喷到了自己的脸上,没有一丝辣意,它竟然是过期的。

那街上的那几个小混混难道是演员?我不由分说地跑出去,看到地上留有一封信,信上写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终于知道那年演出的游戏规则原来是你制定的。为此,我们这些当年的人打算找你谈一谈,问问你到底为什么?”

信中其他的话是刺激我一定别怂,是条汉子就一定要来赴宴之类的云云。

我的英雄气概被他们激发,当晚整理衣服,远走他乡。

现在,我定居在遥远的国度,想着那些人苦等我不去的失落与漫天的骂娘生,我竟然笑出了眼泪,笑的前仰后合,笑的痛哭流涕。

因为我的老婆去了这场鸿门宴,他们囚禁了我的老婆,逼我出现。我的妻子果然还是演员那一拨的,与我观众出身的这一派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心口不一。我要去见证她究竟是爱我还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个局?

我的勇气来自何方?

很明显,我的勇气来自这个老人。

那晚沉甸甸的月光促使老人做出了一个决定:我可以要求我的死亡。

他的自杀方式有些笨拙,自以为吃了一瓶安眠药其实是维生素B。他早年间对眼睛做的孽莫名地在晚年救了他一命,而这一次的活着令老人嗤笑不已。老人之后放弃了自杀的想法,专心致志地等待自己生命耗尽,入土为安。

但这一次荒诞的自杀令我凝望见一副图景:月夜,一个老人,多年沉重的岁月,手里拿着一瓶药,决定自杀。

我收拾行囊,准备回国。与我多年未见的妻子,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的老婆约定了那场我拖欠多年的鸿门宴。

我最后一次凝视着她的眼睛时是我趴在地上被一群曾经的演员与观众群殴致死的最后一刻。一个演员对我说:“人是要还债的。”另一个观众对我说:“原谅我,我是他们被胁迫的。”

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泪光,我用尽最后的气力呐喊道:“今天晚上谁与你一起打咬你的蚊子啊?”

“另一个男人。”她冷冷地说。

“你爱他吗?”我问。

她点头道:“不爱。”

老人于垂垂老矣之时,死神敲门那一刹那的前一刻得知了我的死讯那一刻他的眼里泛起了惊讶,向家人要来了纸和笔要写点啥,终究只是在纸上画了几个没有闭口的圆圈,用曾经对我同样的音调,谈了一口悠长的气,无力地死去。

过了不知多久,“你为什么要写那游戏规则?”老人问我。

“我要确保自己的死亡万无一失,并且要像个英雄一样。”我答道。

“但你死的时候多像条狗啊,这是你自己预想到的?”老人问道。

“是的。”我摇着头回答道.

又过了许久,老人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你是对的。我们现在知道我们还有下一世,但投胎后我们的记忆将被消除,算来我们还是只过了这一世啊。”

“那你还想成为一条狗吗?”

“我看不必了。想想那个孤寂而沉默的老人也挺好的。”

“是的,确实很好,你死的很安静。”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