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呓语
今夜海口有雨,十五的月亮终究是空美丽了一场。
月光,却依旧顽强透过乌云,让湿漉漉的地面一片清亮。
如此隆重节日,家里却是宁静而平淡。朵朵一整天都忙着赶作业,六六照例和奶奶去找东家西家的小朋友玩,而我,前半天收拾行李,后半天收拾晚餐。
最初放入行李箱的,都是裙子。看看温度,觉得不妥,换了衣裤。想想不甘心,对于嗜裙如命的我,没有裙子实在不能接受。反反复复,纠纠结结,一如我的个性。
下午本不想做菜,在外就餐最为简单。因一位小姑娘没地过节,遂邀至家中吃饭,不至于阖家团圆时,使她感到冷清。
没结婚前,每逢过节,很多前辈也会如此照顾我。所以,虽然毕业后就身处异乡,且几乎每个节日都无法与父母团聚,但是并不感到孤独,总能感受到不同的好意与温暖。如今,我也特别留意周围单身的孩子们,但凡过节,都会邀请一下。
想来我是幸运的,一直遇到的人或事,大都晴朗向好。即使一些磕磕绊绊的盘枝错节,也会缓缓被时光抚顺。所以内心中也希望把这份光,传递他人。
傍晚哥哥打来电话,发来家里的团圆餐。妈妈一如既往叹气,说我这个小女儿真是卖给国家了。爸爸一如既往大气,孩子都有自己的路,由着她走。姐姐每次都说,小蒋不在家,你不要太累,要不要我到海口帮你分担些?
其实,我并不太忙,也不太累,但是,总能得到满满爱意包围。因为我最小吗?还是因为家人太好!
和哥哥聊天时,竟然有点莫名哽咽,为着一些莫名而来委屈的情绪。虽然压制着,但还是被发觉。
哥哥一如年轻时混江湖般问,什么事?哥帮你出头摆平!其实,我真没什么事,只好边抹眼泪边打趣他,从小到大你搅黄我多少好事!你不当老大好多年了呀!
好多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以前在部队时,每次过节回不了家,总是忍不住掉眼泪。如今,过节没法团聚,已然成为可以平静接受的常态。以前,很喜欢吃妈妈的饭菜,今天看到那一桌子的肉,我竟嫌弃地批评,没有一道纯素菜,太大鱼大肉。似乎不变的,只有妈妈对我永远的好脾气,你想吃什么,回来妈妈给你做。
在这个月夜,很多人大约都会想起故乡,怀念村庄。我没有故乡可怀念,一直以来,填写的籍贯都是出生地,并非真正的故乡。亦没有村庄给我留恋,从小,我就随父亲在一座又一座城市奔波。
我不得不喜欢都市生活,我曾为自己没有农村的家深深自卑。
后来我明白,城市也有城市的好。
在城市的枝干末节里,那最短促最传奇的爱与死,邂逅与告别,人山人海的浮浮沉沉,这样繁盛绮丽的情节与我之间,其实可以隔着一堵厚实而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看,可以笑骂,可以落泪,却永不伸手。
走到阳台,不甘心的再看看天空,月亮依旧隐藏。洗得软沓沓的棉布被单,摸在手上,没了布的筋道,在夜凉如水的空气中散发出清香味道。
一切老去了的,洗练了的,都会变得温和、柔软,于人有着冷暖相依的知心。包括衣服。年少时最梦寐不忘的,是想求得一件天下无双的羽衣霓裳。在一生里容颜绽开的最为鲜艳的时刻,穿上它,去赴一个千年万年的约-----这个梦,从来都是一个烂漫的不老的梦。
而岁月流逝,这也终成为生活中的信仰一种,衣如手足,须缘分修来,持珍持重。时间历久的,仅仅一件旧的套头棒针毛衣,一条洗褪色了的灯心绒长裙,穿上身来,也有着不言而喻的亲暖,在岁月里,温存的相伴,相偕。
如今,去菜场、超市、调料店这样的地方,都是我的日常琐事。有整整一条街的调味店,我喜欢走在那里,深深地嗅着桂皮、八角、丁香的气息,沉沉的,温温的,从古老的第一炉火,一直一直,煨煮、炼历过的,古中国的气味,五千年或更久。
还有清晨的菜市场,嫩出水的小白菜,鲜到家的小海虾,呆头呆脑的热带水果,看着心里有种轻柔的,软软的揪心。日子,便这样,一点一线的脉络连接,如光阴注下的韵脚。
觉得心似乎宁静了许多,或是因为也明白了许多。突然有一种莫名的轻松。
生命,是时间的光和影划下的一个个的小格子,我们存在于其中,局促,繁盛。岁月是无边无际的大风和海水,它掠过我们头顶的时光,为所有的过程镀上青苍的颜色。
偶尔,在时光当中我们会轻轻转过头去,看见生命的侧影。然而,没有停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