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录 话二|明月梧桐
楔子
中庭屹立的大树如伞盖般四处延伸出的枝丫像一只大手为寒冬中的院落挡下了大雪的纷飞,留下些许的温暖。
这颗梧桐树不知何时扎根于此,只知道它在十年前那次雷雨天后被劈成两半仍笔直地站着,六年前曾谣传此树邪性,皇上命人烧之,然天降大雨浇灭了那烈焰熊熊,来年长出了新芽。
今,连日的大雪已经停了,雪下的那样的大,连沁园也白茫茫的一片。冬生站在院中静静地望着面前干枯的树干,已经一年了她还会回来吗?
第一折
“快点,说你们呢,快点走!别一会儿少爷醒了,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伴着尖锐的骂声,半月形拱门后传来一阵快似一阵的脚步声,最后居然小跑着进来竖着排成一列的小丫鬟。
“又是给咱那个小少爷选丫鬟吧,也不知道这次谁能留下?”“唉,这些可怜姑娘呀,最好一个都留不下,那个脾气暴虐孤僻的少爷谁伺候谁倒霉。”从小径旁繁茂的夏日草木丛中伸出两个脑袋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可是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正房前的一片空地上。
月白低着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粘了些灰尘的绣鞋尖儿,紧握的手心微微出汗,她一听到即将要见到的少爷性格暴虐孤僻紧握的手掌心里汗出的更盛了。
“你们两个不好好干活,在哪儿乱嚼什么舌根子呢!是不是皮松了?让我告诉刘大总管让他给你们紧紧皮!”两个花匠听见王嬷嬷素来高八度的嗓门,吓得立马缩回了头不敢吱声了。
太阳的炎热让树下的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排成一列的姑娘们香汗淋漓浸透了衣衫,树下坐着的王嬷嬷也大汗直流不时用袖子抹着额头的汗珠儿,抹了一会儿起身向正屋的房门走去。
“吱呀”门开了,从屋里传来一个生气的声音“烦不烦?没事赶紧滚!”,刚走到门口的王嬷嬷听到这话赶紧跪了下来“少爷,是老奴。老奴听老爷的吩咐给您选了一批丫鬟,您看看。”
“不要,不要!打扰本少爷休息,该死!”“可是少爷,老爷说了倘若您再不要丫鬟的照顾,他就断了李氏夫人的饭菜。这……您看呢?”王嬷嬷小心地问道。
话音未落,一只木棍从房内飞出直直地插在王嬷嬷头前一寸的地方。王嬷嬷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她喘了口气抬头看时那半开的房门门框处斜倚着一个赭衣少年,高挺的鼻梁上嵌着一双狭长而幽深的眸子。少年抬手指了指如受惊的雀儿一样的丫鬟们,“你们留下。”然后再也没看别处一眼径自离去了。
房间里很昏暗,有的只有微弱的哭泣声。窗外的月亮又高过房梁,在这个小屋里呆着快三天了,没有人送任何的食物和水,夏夜的寒意只有瑟瑟发抖的姑娘们相互依偎取暖。
这个刘记珍宝阁的大少爷心肠真是毒辣,把这些就为了讨口饭吃的姑娘们在答应了王嬷嬷后立刻关进这个位于茅房旁边的小黑屋里,快三天了就想饿死、冻死她们。月白摸了摸旁边三丫因为难受而紧皱的眉头,然后看了看四周一双双无神而灰败的眼睛。
她强打起精神“姐妹们,刘家的争斗与咱们无关,咱们都是来讨生活的,苦命姑娘不应该在此丢了命。”她顿了顿又说到,“既然这扇紧锁的大门不给咱打开,那咱就自己想办法。之前听王嬷嬷的意思是老爷非得让大少爷挑一个丫鬟出来,少爷因为受到胁迫才把咱们带走的,可是带走后又不想要,就把咱关到这儿让咱们等死。”
“是啊,那咱该咋办?”“我还不想死,我弟弟还没长大,娘还病了,我要照顾他们呢。”一时间哭泣声大了起来。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少爷放了咱们,除了更虚弱的三丫和已经昏过去的秋叶和秋雨,所在的应该还有九个吧,我们一起唱歌,九个姑娘的嗓音合起来应该可以传的很远很远,夜晚很安静声音就会更响亮。”
“这能行吗?”一个姑娘担心地问道。“只有让府里的其他人都知道咱被关到这儿,老爷才会知道。少爷最不想让老爷知道,他就一定会在这之前放了咱们。”月白望着窗外定定地说。
“庭户无人秋月明,夜霜欲落气先清。梧桐真不甘衰谢,数叶迎风尚有声…”凄凉的歌声从这间屋子响起,如一支迷途的雁群带着泪水呐喊着飞上云霄。
第二折
“月白,本少爷衣服脏了,你去给我洗了。”“是。”月白把酒水浸上的长袍叠起来放到衣篓收了起来
“我让你现在就去!”冬生趴在桌边又喝了一大口酒。可是,还没说完下一句话就醉的晕了过去。月白摇了摇头,把他扶到榻上脱了外衫盖上被子。
已经来沁园近两个月了,从两个月前打开黑屋的少年铁青的脸色上月白就知道了以后的悲惨生活,什么半夜洗衣服、要吃反季菜肴…月白也只是默默地应了然后都办的很好,却不曾说离开。
风刮的越发大了,落叶打着转儿带来了秋的讯息。这一日,月白正在打扫院子中的落叶,一层扫尽又落一层,她看着院中最大的那颗几人都环抱不住的梧桐树,叹了口气。
“你是少爷院里新来的丫鬟吗?”突兀的女声让月白回了头,不知何时沁园来了一个面生的丫鬟,月白回答“是”,那个丫鬟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继续说,“夫人在紫竹轩等你。”说完就准备走,突然她又回过头,“别怪我没告诉你啊,这个府里还是夫人最大,别以为你成了少爷的丫鬟就可以为所欲为。夫人叫你,就立马过来!”月白立马放下手中的笤帚,看了看扫了一半的地,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裳,向夫人住的紫竹轩走去。
屋中正中间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中年美妇,眼波流转间有着不与年龄相称的媚态。她放下茶杯对刚进房门唯唯诺诺的小丫鬟道:“坐吧”月白坐在右手边的椅子上。
这位孙氏夫人问了问她家里的情况,她也就说了自家父母双亡曾在酒楼做过杂役后来听说刘府招丫鬟就来了。夫人又问了问少爷的情况,月白也回答了。
孙氏点了点头:“你能服侍少爷是你的福气,刘府就这一个少爷,伺候好了以后吃穿用度都少不了你的。再者少爷在那么多丫鬟中唯独选中了你,想必你也有过人之处。以后少爷有什么事情,你可一定要来报告与我,我这个做娘的关心吾儿的紧。”说着从腕上褪下一串青碧色的珠子递到月白手里,珠子个个饱满圆润是一串上好的碧玺,月白谢恩退下了。
回到沁园,已近午时。少爷卧房的门还没有打开,月白觉得奇怪就敲了几下门,依旧没有回应,她连忙一把推开虚掩的房门。
房间里静静的,只有与平时花香不符的血腥味在四处蔓延。“别动”一把薄刃抵在脖颈上,嗜血的凉意让月白一个激灵,她举起双手略带哭腔的问到“大哥,大哥我不动。我就是想问一下我家少爷咋样了?”
“你家少爷,哼!他死了”蒙面人冷冷地回答道,“啊,死了!”两行滚烫的泪珠落下滴到蒙面人的手背上,蒙面人莫名颤抖了一下“这刘家少爷暴虐成性,对下人肯定也不好,如今他死了,你就这么伤心?”
“不是的,他只是缺少爱,不懂爱而已。现在他死了,我没有照顾好他,你要杀便杀,我不在乎。”月白轻轻地说。话语刚歇,后颈突然一疼,月白便失去了意识。
日近黄昏,缥缥缈缈传来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气把睡梦中的人儿叫醒,月白揉了揉发疼的脑袋,挣扎着起身下床。桌边坐着一个挺拔的背影,他好像在干着什么。“少…少爷?”“你醒了”背影转过头来,却是活的好好的冬生。
“少爷,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月白跑到他身后欣喜地抓着他的衣袖,久久没有放开。“好了,我当然没死。你快放手,回去把鞋子穿上”冬生看到地上一双雪白的赤足冻的发红不由得皱了皱眉。
“少爷,今天上午夫人把我叫到她房里问话”“嗯”“难道你就不问问我说些什么吗?”“你想说就说了”在吃饭的时候,月白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冬生只是点头没有任何回答,他告诉月白自己早上有事出门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这件事发生了之后冬生似乎对她和善了许多也没有变着法为难她和赶她走了。
秋去冬又来,院子里除了这颗四季常青的梧桐树外其余的树木叶子都掉光了。
第三折
这天夜里,她因为白天冬生教她习文练字而开心的睡不着觉,于是,起身点起蜡烛顺着白纸上俊逸潇洒的字体用手指比划着练了起来。
“啪嗒”寒风吹过吹开了窗户,吹了进来。好冷,她顺手拿了一件外衣走到窗边,“呜呜呜…”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哭声,让这个北风呼啸的夜里更加阴沉了。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种哭声了,之前夜起如侧时也听到过,那时月白还以为是听错了,现在看来是真的有人在哭。
顺着哭声找去,是刘府东北角一处废弃的园子,疯长的枯草遮住了大半的园门,“落棋阁”三个字的牌匾掉到地上,围墙一半倾斜另一半也岌岌可危。
月白曾听浣衣的三丫说:这里闹鬼,冬生少爷的生母因为做错了事而被吊死在这儿,从此落棋阁就不时传来女人的哭泣声。有人说这个才是真正的大夫人,她是被陷害了。说到这儿三丫捂住了嘴四处看了看,也没说下去就走了。
月白捡起傍边的枯枝剥开杂草沿着废弃的小路走了进去,路尽头破败的小屋有烛火晃动,里面应该有人。
走到门口,隐约听见有辱骂的声音“你到底吃不吃饭啊?贱人,要不是老爷、夫人下令,我早就打死你了”然后是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也不知是遭了什么罪,我这么有才能得不到老爷的重用,却被派来看守你这个疯子”。被鞭打的那个女人只是哭,没有任何反抗和回答。
过了一会儿,从小屋里走出一个仆人装束的男子,男子扭过头四处看看确定没有人后从小屋西侧的另一条小路离开了。
月白从草丛中站起身来,今天的绿衫子似乎是最好的伪装却掩藏不了她忧伤的面容。她推开小屋的屋门。在桌子上油灯的照射下,一个坐在地上,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女人也抬起头看她,两条自大梁垂落的铁链缚住她的双手。
四目相对时,那个坐在地上的女人突然“啊啊”直叫,月白连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我知道你想要说些什么,对不起,我害怕一会儿有人来了”说着泪就落了下来。
刘府是做珠宝首饰生意的,东大街的那家珍宝阁就是他家的,各地也有分号,生意做的很大。刘府在京城的住宅厅堂各有七间,皇上对这个缴税大户很是器重连住宅规格都达到三品官的标准。
刘家老爷刘兴龙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每天财源滚滚,在各行各业、三道九流也都有自己的朋友。平常在大街上见了面都会刘爷长、刘爷短地问好。他喜欢穿贵妇名媛心仪的羽衣坊的袍子,喜欢吃京城第一家“仙客来”的菜肴,尤为喜欢用清晨荷叶上的甘露泡初春采的嫩叶喝,自斟自饮时高歌“遥寄江南一枝春…”
此日,刘老爷坐在紫竹轩的院子里品茶,看着满目皆白,不由得黯然神伤:“春色,春色何处?这大冬天连一抹绯色都不见了踪影,唉!”咦?绯色,一个绯衣姑娘在跳舞,绯红色的裙摆旋转出了一朵娇俏的桃花,两条修长而白嫩的腿在交错的舞步间似乎要离开地面,翩翩起飞。
“仙子,别走”刘老爷着急地抓住美人衣摆把她拽进怀中。“啊,是老爷,奴婢向老爷问安”跳舞的美人连忙下拜,“不用拜了,不用拜了,你是哪房的丫鬟呀?”“回老爷,奴婢是少爷房里的丫鬟”
“冬生房里的,哦,你就是那个冬生唯一的一个丫鬟。那小子眼光挺好,不过脾气太大了,要不你到我房里来吧,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刘老爷摸了摸美人俏丽的脸,郑重其事的说“而且,你会被抬为妾室,享受荣华富贵”美人羞红了脸“此事先问问少爷,然后全屏老爷做主。”
今日,大雪,下了大雪。沁园在园中梧桐树如伞盖般的保护下,落雪很少很少。冬生又一次晚归了,这一次的伤更重,一道刀伤横贯后背,月白动作更加轻柔的上了药,冬生一声没吭却抓破了丝质的被单。
“药上好了,多吃些清淡饮食,过几日就会好”一把被抓住了手腕,力道大的惊人,很疼“你干什么?”准备离开的月白吃了一惊,抓住她的正是冬生“你是不是要嫁给他?”
“松手啊”“你是不是要嫁给他?”握的更紧。“是,没错”月白不挣扎了垂下眼帘“为什么?”冬生放开手无力地倒在椅子上。“因为嫁给他可以成为姨娘,可以有更多的银子,可以不用干任何活”月白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药都在柜子第二层的红木盒子里,每天敷三次”“滚”“不要这样,我以后还是你的小娘呢”说完,她笑了笑,头也不回走了。
第四折
除夕将至,到处都是喜洋洋的。刘府的门口今天停了一辆马车,挂灯笼的家丁都停下手中的活计排成两列夹道迎接。
帘子揭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蓝色宫装的女子,眉眼弯弯的笑意和额间花钿一样光彩照人。“怎么是你们,冬哥哥呢?”女子刚下马车就像一只调皮的小鹿一样一溜烟地去找自己的心上人。
“殿下,犬子此刻在沁园练剑。他真是不懂规矩,公主来了都不见礼,待老夫去寻他向您赔罪”刘老爷给长平公主练练磕头“不用,我冬哥哥不用这么多规矩,我自己去寻他就好”“是”
梧桐树还是那颗梧桐树,唯一不同的是落了几片叶子就好似伤心的人儿在落泪。树下剑影闪烁,复杂的招式间一伸一缩都带劲风,鼓足全力给敌人致命的一击。
最后一式收式,他平复了激荡的内力和低沉的心情。“长平,你怎么来了?”“哎呀,被你发现了,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呢。对了,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呢?”长平公主笑嘻嘻地从树后跑了出来拉住了冬生的衣摆。
“山茶花香。如果来的不是你,我早就一剑上去了”冬生宠溺的摸摸长平的头发。“我就知道冬哥哥最好了,你看我给你带的什么?”从怀里摸出一盒糕点“你最喜欢吃的桐花糕”。冬生接过糕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夫人,您看看我给您带了什么?”展开油布三块精致的糕点带着香味摆在了桌子上,“啊啊啊”被铁链束缚着,这位李氏夫人看到了自己最爱吃的糕点很馋却只能着急的叫着。
月白温柔地用手帕擦净了积满污垢的脸,然后把点心掰成小块喂到李氏嘴里“今晨醒来,也不知道谁在我桌子上放了四块桐花糕,我吃了一块发现没有毒,知道您爱吃就带来了。慢点,吃慢点”喂完一块糕,又用碗喂了些水。然而她没有发现房子的阴影处站着一个人,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四月,春和景明。刘府的大门紧闭,门前路人路过了都要加快脚步几分,害怕惹上不该惹的事端。就在一周前,从珍宝阁卖给后宫妃嫔的手串中掺有迷情药的成分开始,接二连三查出珍宝阁做假账,少交税收而且刘老爷和夫人虐待大夫人,手段惨绝人寰。
京兆尹大人看着地下跪着的刘老爷、刘夫人以手抚额,他不懂自家的护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本假账是怎么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书房的书桌上。
跪在地上的刘老爷老泪纵横,自己明明把李氏关的好好的,而且又传出了闹鬼的传说,素来胆小的长平公主怎么会去哪儿?
刘夫人在一旁更是满心苦涩,每一串手串的迷情药药力极小,不细查是看不见的,这个贵妃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被发现了?唉!
第五折
一个月后,珍宝阁重新开张。门口笑脸喜迎天下客的掌柜的一张年轻的面容正是刘冬生。
“噼里啪啦”炮竹声声辞旧岁中,过往已成云烟不可触及。这一年的团圆饭只有冬生和他娘两个人,但是吃的比以前都要热闹。吃饭间,神志逐渐清醒的李氏因为舌头被刘老爷割断,耳朵被二夫人孙氏用水银灌聋,所以只能用纸、笔和冬生交谈。
她写出的第一行字是:孩子,娘很想你,终于可以和你说说话了。接着第二行写到:我记得在畜牲不如的那段生活里经常有一个姑娘来看我、陪我、给我带吃的。她人呢?
冬生想:她人呢?我也想知道她人呢?那天我准备潜入京兆尹大人的书房把真正的账本放到书桌上时,正好一路上大人府上的守门值班侍卫个个昏昏欲睡,我觉得奇怪却也事情急迫没有多想。
然后让长平告诉她母后,让其向皇上秉明张贵妃用掺有迷情药的珍宝阁手串引诱皇上。那会儿看着四处看风景的长平我还正着急怎么让她找到受尽折磨的您?这时有一只野兔从草丛中蹦了出来,喜欢小动物的长平被它带着向落棋阁跑去。连我都措手不及更别说刘兴龙和孙氏了,就这样您也顺利被解救出来。
从那天开始我就再也没有看见她了,她的名字叫月白,也不知道她给您说了吗?不过现在知道也来得及,因为她将是您的儿媳妇,我会穷尽一生去找她。
我们的相遇从一个晚上开始,刘兴龙因为长平的缘故不敢对我动手反而要对我客客气气的,可是他又害怕我报复他,于是他想尽任何办法以给我找丫鬟为由安插眼线。我反感任何丫鬟、婢女,他就拿您的安危来威胁我。
月白所在的一批丫鬟就是我假意接受然后准备私下解决掉的,然而就在两天后的一个晚上,安静的夜里突然传来女人们的歌唱声。在等死的她们居然以引来刘兴龙为由让我放了她们。那时是我第一次见到月白,她们的领头人。一个安静、聪慧、坚韧不凡的女子,我把她收成了丫鬟。
开始的时候,我一直在针对她,想逼走她那个刘兴龙的眼线。渐渐地,从我诈死问到她的真心话后,才发现她如此了解我,了解到了连我都不曾了解到的自己。
其实对于这个姑娘,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弄明白,比如:她怎么知道您在哪儿的?她又怎么知道您爱吃桐花糕的?我看见她给你拿去了我送给她的桐花糕。
还有我们明明那么相爱,她又怎么会以世俗到不符她本人的理由去嫁给刘兴龙为妾?这些的这些都是我一直以来的疑问。
那个神秘的姑娘不论如何,都是我心中的人,这些事情她想说就说了,我也不强求。
娘,从两年前孙氏入府,她和刘兴龙联手害您夺家产后,我就开始查这些事。我知道我爹爹不是刘兴龙,爹爹在我两岁的时候去外地采购原石的途中被土匪害了。因为孤儿寡母,您害怕我受欺负才委身另嫁给父亲这个好友。
可是,您不知道这个刘兴龙就是当时害父亲一帮人中的一个,是他声称自己认识路而故意把父亲引到土匪窝里的。
还好,还好,儿子如今长大了给您们都报了仇,父亲也会安息了。
李氏看了儿子写的后,点了点头流下泪来:孩子,你对长平公主是什么意思?人家是个单纯的好姑娘,对你也很好。如果你对人家没有意思,还是早早告诉了,好让她另找归宿。
冬生:长平从小和我玩到大,我只当她是妹妹,其他什么也没有。我会给她说清楚的,并且像一个哥哥一样保护她一辈子。
第六折
“咚咚咚…”洪吕大钟足足敲了九下,司礼官高唱“上仙归位”。
云雾缭绕间,飘来一群仙姬,她们都围着南天门门口那个发呆的绿衣仙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可终于回来了,咱百花园终于又热闹了”“就是,你走了后我们连一起跳舞都无趣很多,瞧你这一脸忧伤,是不是也和嫦娥姐姐一样中了凡尘之毒了?给我们讲讲呗”
“我,在凡间遇见了一个人”她慢慢地想着想着,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教会了我什么是情”
凌霄殿,月白俯身下拜“梧桐仙子月白参见玉皇大帝”。坐在高位上的帝君摆了摆手“免礼,请坐。梧桐仙子月白,你给朕讲一讲你凡间的经历吧”“是”
人间花开花落已过一年,沁园中的梧桐枯木在一夜的狂风怒号中终于支撑不了自己毫无知觉的身躯轰然倒地。家丁们在把这根枯木抬走时赫然发现裂成两半的树干里隐隐有字迹,把家主冬生叫来看时,那个身高七尺的男人居然流下泪来。
冬生:
见字如见面,你看到这些字的时候想必我在凡间的躯体已经毁灭了。我记得你曾问过我为什么我的身上总是有一种桐花的味道,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是梧桐仙子呀。
晋升上仙除了历雷劫还要历红尘劫,我刚下凡的时候就化身成这颗梧桐树,本想着就以这树的姿态一动不动过一甲子然后晋升。然而我错了,历劫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第四十个年头的时候我遇见了你父亲,那会儿他和你现在一样大,不过一个弱冠少年陪着自己怀孕的妻子在这个院子里散心。
太阳暖暖的,晒的我昏昏欲睡,突然耳朵里莫名闯进一个声音“我刘海成愿照顾李秀梅和我们的孩子一生一世”因为吵,我不情愿的睁开眼睛。一个大着肚子的少妇也对着这个他们口中的树洞喊到“我李秀梅愿成为刘海成的妻,永远跟着他”然后双双跪拜在地。一对贫寒夫妻没有喜袍凤冠,没有花烛宾客,以一颗树为媒成为一对眷侣。
后来,丈夫开始做生意妻子在家带孩子,二人诚信经营,生意越做越红火。他们以这个院子为中不断扩大范围,终于成为一等一的首富之家。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刘海成死在妒忌他的朋友手里。刘海成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握着我身上的一根树枝,那是自己的妻子送给他的,在期盼着他回来。
他的最后一口血喷到我的树枝上:上天有眼,本人刘海成从来行善积德,今日遭人陷害魂不能归故里,恐其对幼子、寡妻不利,于是在此用一辈子的德善来诅咒刘兴龙不得好死。
我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这个誓言既然是对我发起的,即使是在渡劫中也要冲破封印开启灵力管他一管。
十四年了,我终于可以变成人形而且还可以动用一些小法术,于是我变成了一个丫鬟来到你的身边。
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还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第二次见到你时,你已经长成一个男人的模样,有棱有角。我还正埋怨自己要守护的人怎么如此暴虐,后来才知道如果你不用刺猬的尖刺保护自己柔软的心,就会被险恶的环境所吞噬。
给好色的刘兴龙当姨娘只是为了找到更多的罪证,看到你当时生气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开心,毕竟你对我是有情的,那我这一世就没有白来。
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现在我就一一帮你解开谜团。京兆尹家的侍卫是我用幻术让他们昏迷的,带长平公主找你母亲的野兔是我变得。你的母亲爱吃什么,爱喝什么,这些都是我当梧桐树的时候看见你父亲给你母亲买的。
月白是我的名字,不论是做仙子还是做丫鬟的时候,你说过:明月挂疏桐。我承认我对你的守护一部分是出于誓言的责任但是另一部分更是出于我对你动了心。
我不知道在归位后会因私用法术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但是我不后悔。
最后呢,冬生,长平是一个好姑娘,她也一直在等你,你就不要等我了,和她在一起吧。缘分这个东西不要错过了才追悔莫及,我会用念力祝福你们的。
忘了我吧。
月白
尾声
富家天下的刘老爷一生都没有娶妻,他总是抱着一块女人形状的木雕说那是他的夫人。这位刘老爷做了一生的善事,人们都称赞不已,去世的时候,寿终正寝,享年整整一百岁。
百花园的碧潭边,洗澡的水草仙今天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小仙,她整个一天都对着能看往人间的碧潭发呆“哎呀,人间八十年过去了,我该去找他了”水草仙再看时已不见了那个痴傻的身影,天空中却传来一句话“水草姐姐,麻烦你给百花仙子说一下,月白去续缘啦”
冬生昏昏噩噩地被无常用铁链拴着一路往前走着,不是从何处飘来一阵淡淡的桐花香掩盖了无边的死寂。
他精神一振,向前看去,奈何桥边上一个俏丽的身影正在等他“月白,是你吗?”“是我呀,相公,你来了。”
一本记录万物有灵的怪论奇谈,一部描写三千落尘的虚妄笔录。 ——《明心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