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笠

窝笠是老家一种珍贵的鸟，比麻雀大，羽毛颜色和麻雀差不多，但头上有漂亮的羽冠，像过去庄户人下雨天戴的竹编柳角帽，这也可能是我们叫它窝笠的原因吧。后来我才知道这种鸟其实叫凤头百灵，升空时作清晰的du-ee及笛音ee或uu。鸣声为4~6音节甜美而哀婉的歌声，不断重复且间杂着颤音,老家人称窝笠这甜美的歌声为“哨”。

关于窝笠老家流传着不少的谚语。

“下雨天，窝笠叫，窝笠戴个柳角帽！这是嘲弄下雨天戴柳角帽的人。”

“ 头窝哨，二窝叫，三窝干给也不要。”这是说你要养窝笠就养头窝，头窝会哨，会唱歌，第二窝只会叫，到了第三窝，不会哨不会叫，干给你也不能要了。

那时候父亲在工厂上班，同事有养鸟的，人家常常跟他打听窝笠的事，所以父亲也想给我养一只窝笠。

但是，养一只纯正的窝笠实在太难。窝笠分山窝笠和麦窝笠，麦窝笠就是在麦子地里生长的窝笠只会叫不会哨，即便是山窝笠也只有公的窝笠才最好，哨起来声音婉转动听嘹亮。

我跟小伙伴们说了养一只窝笠这个愿望，希望大家上山多找找，能够发现一窝这样的鸟。为了能够实现这个愿望，我还把我过年走街串门拜年得到的积攒下来不舍得吃的糖分给了他们。

终于有一天大宝兴奋地告诉我，在黄连涧（现在的毛公山的西面）发现了一窝窝笠。大宝马上得到父亲的奖赏——两块糖。父亲嘱咐我们千万不要常去看，万一被窝笠夫妇发现了，就把蛋搬走了。等窝笠出生了，我们再掏回家养。这还是5月份，正是头窝窝笠繁殖期。我们三个小伙伴都很兴奋，充满了期待。

好奇心还是驱使着我们，几乎每天我们放学后都要爬山越岭去看看这窝鸟蛋。我们是很有经验的。你去看鸟窝可千万不能把你的身影照在鸟窝上，这样的话就会被鸟发现，聪明的窝笠就会搬家。如果是上午去的话，由于太阳在东面，我们只能在西面站着看这窝鸟蛋，如果是下午的话，就要在东面站着看，这样人的身影才不会照到鸟窝上。

几天时间过去了，爸爸的糖我们也吃了不少，忽然有一次我们去看的时候发现鸟蛋没有了，只有空空的鸟窝。大宝直埋怨大力说是上次中午时分我们来的时候觉得太阳在头顶，不会有影子，所以就麻痹大意了，一定是留下了影子，被窝笠发现了，搬家走人了。

可惜了爸爸那些高粱饴糖。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二大爷送来了一窝4只窝笠，说是上山拾草时候发现的，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和爸爸是多么兴奋啊。

爸爸做了一个纸盒子，用棉花做了一个柔软的鸟窝，把四只刚出壳赤身裸体，只在一些部位长有绒羽的雏鸟放在里面。小窝笠眼都没有睁开，但整天唧唧张开嘴要食吃。娘蒸了一些小米，但光吃小米是不行的，必须吃活食，蚂蚱、虫子都行。捉活食的任务就自然落在我身上，每天放学回家我就去野外捉蚂蚱，姑姑子、双目夹、蹬大山、地蹦子都统统成了窝笠的美餐。

也许是喂的东西不对，没几天功夫，四只窝笠死了三只，总算活了一只。

为了这只窝笠爸爸特别用竹子做了一个鸟笼子，把小窝笠放在里面。小鸟长得很快，一个月时间就长成了一只窝笠鸟了。但是，我一直以来都忐忑不安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只我费了好大力气一天天喂养起来的窝笠却从来没有听到它哨，甚至越来越很少叫了。难道这是一窝麦窝笠？难道这是一只母窝笠？每天它在笼子里面跳上跳下雀跃异常，就是不哨。爸爸也咨询了养鸟的同事，人家都没有养过窝笠，都不知道怎么训练它，如何让它哨。没有办法。我只有每天吹口哨教它哨，可是这家伙瞪眼瞅你，无动于衷。

当时我们家还养了一只老猫，这只老猫早就盯着这只窝笠打它的注意了。一旦笼子不挂起来或着高度不够，让老猫逮着，窝笠就成了老猫的美餐了。

夏天过去，秋天到了，天变得越来越高，风送来了一阵阵凉意。迁徙的斑鸠、积嘴都远道而来了，我养了半年的这只窝笠仍是不会哨，每天只知道吃，吃完了乱串乱跳。野外的蚂蚱也少了，不像夏天那么多，那么好捉，一飞就老远老高，机灵的很。爸爸商议我说，冬天没有蚂蚱吃，窝笠就会饿死的，冬天养鸟得去青岛买虫子给鸟吃。那就放了窝笠吧。

这是山里来的鸟，当然要放回到山上去。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和大宝大力一起提着笼子来到东山下，跟窝笠说你走吧，飞回山里吧。打开了笼子口，一开始这小家伙还有点害怕，不肯出来，我把手伸进笼子捉住它，看着这陪伴我半年的伙伴，说了句：“飞吧，”用力向空中抛去，窝笠“嗖”的一下飞了起来，这是它第一次出笼飞翔，是鸟的本性使然，你看不见它展翅，但它竟然是那么敏捷自然，在我们身边盘旋了一下，振翅向山里飞去，”du-ee—ee--uu”,天哪，它竟然哨了起来，哨了起来！它是一只真正的窝笠，一只纯正的山窝笠，一只漂亮的公窝笠！

我们都愣住了，瞠目结舌，养了你半年你不哨，一放飞你就哨，这像特务一样隐藏很深的家伙！

后来养了多年鸟的我的大爷告诉我说，窝笠只有飞的时候才哨，天空辽阔，它高亢歌唱，笼子太小，它展不开翅，发不出声，哨不出开。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