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下厨记-004-素缕银衣

我们认识的那年，下了上海这十年期间最大的一场雪。

“哦，对的对的。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还滑了一跤，摔得屁股好疼。”

那时候，各种各样的小烦恼叠加在一起，对初入社会的我来说，真的就像一团千丝万缕也理不清的线。但是不管怎么磕磕绊绊、阻挠重重，我们还是走在了一起。

在第一次正式拜访过他父母后，周末我去作客时，他的妈妈也就不会避开了。

冬去春来春又夏，转眼就是两年。

作客时，他给我做的从简餐、餐间小食、早餐到简易快餐：从馒头片、炸鸡翅、鸡米花到小馄饨，即便是重样我都从来没觉得吃厌过。

他的身材也从一开始的140斤逐渐稳步上升，大约是在厨房吸收了太多的卡路里，也或许是跟着我吃得多，反正就是托我的福养胖了不少。他的父母从一开始惊讶于我的胃口，到习以为常。

有一个周末和往常一样地，我去他家里作客。他提出来做冷面给我们吃。

我一阵惊喜。因为这是第一次吃到他做的主食！

虽然做冷面不复杂，但是我好奇的是，他如何调制出拌冷面用的酱汁，那才是冷面好不好吃的关键之一。

原材料的话到附近超市里都可以买齐：面条、花生酱、醋、鲜酱油、葱、蒜、盐、糖、辣油、芝麻油….其他的按照各人喜好随意添加“浇头”就可以。

上海人的冷面浇头一般都会选绿豆芽，也叫如意菜。

和带着黄色脑袋的黄豆芽不一样，绿豆芽自带一种半透明的色彩，让人看来心旷神怡。因口感也十分爽脆，所以配合冷面的浓稠酱汁咬在嘴里特别和谐。

但是如果家里有客人在的话，只有一种蔬菜浇头会觉得怠慢。

“只有绿豆芽我怕你吃不饱，不过瘾。要不再炒一个番茄炒蛋吧。在鸡蛋液里加一点醋和生姜末，你有没有吃过这种？”

我记得小时候听我妈说过这种做法，厨师们管这个叫“赛螃蟹”但是我很久很久没吃到过这个味了。

即便我妈妈是专业的厨师和点心师，我也并没有吃着她做的饭菜长大。因为从5岁开始到初中毕业，我都一直在爷爷奶奶家住，父母会在不翻三班的时候来看看我。高中以后因为读的是寄宿制学校，又不在父母身边。大学以后就更是如此了。

为此，我妈一直觉得尽可能要弥补我。但越是这样，我越是不愿意回家。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女孩子，在嫁人前真的应该多留在父母身边。因为等你嫁了人以后想回娘家，就不那么随心所欲了。

所幸的是，陈先生是个多少知道珍惜的人，他的父亲也逢人就说“我们是把她当女儿一样的，她不来吃饭我们都已经不习惯了。”

话说回来。

赛螃蟹浇头的冷面端上来，那个“色面”真是一级棒，让我这个不怎么喜欢干拌面的人突然就转了性，就着凉白开也吃得津津有味。

酸味让人食欲大增，醋和生姜末的作用下，原来很普通的番茄炒蛋真的就像吃到了蟹黄的味道一样；绿豆芽的脆和冷面的软融合在一起，你一点都感觉不到腻。

陈先生调的酱汁就跟外面吃到的别无二致，简直绝了！

“以前我看身边的女孩子吃饭都是数着米粒子，看你吃饭就不会，而且你也不挑什么都吃。我爸说跟着你吃饭，莫名其妙就会多吃很多！”

这句话他这些年说了不知道多少遍，而且逢人就“夸”自己老婆能吃，一般人养活不了我。搞得我现在都不敢跟他出席饭局。

我也不是要吃多贵的东西，更不喜欢人多嘴杂的饭局。对我来说，只要很朴素的家宴，吃饱了就行。

“如果富有，银鱼红肉我也吃得香；如果贫穷，咸菜馒头我也吃得香。关键是和谁一起吃饭。”十年前我是这句话，十年后我也还是这句话。

所以，我给陈先生做的这盘冷面取名为：素衣银缕。

朴素无华的浇头，洁白通透的如意菜，千丝万缕的面，千丝万缕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