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读王阳明——从龙场悟道,看王阳明如何“涅槃重生”
自明代至今,作为被人推崇备至的“大儒”,王阳明(1472年10月31日-1529年1月9日)不仅是陆王心学的集大成者,精通儒释道三教。其在军事、书法和教育领域也均有极大造诣。是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接近“圣贤”的人。而作为其人生和思想发展过程中的重要节点,“龙场悟道”可谓是王阳明能够最终成为“王阳明”的标志性事件。
那么,龙场悟道究竟内涵哪些奥妙,阳明先生又是如何通过此事获得新的人生领悟的,下面就带大家来一探缘由。
王阳明像道法的宗教渊源
龙场悟道的时空和形式与佛家道家等宗教渊源颇深。
《年谱》中就曾记载“(正德)三年戊辰(即西元1508 年),先生三十七岁,在贵阳。春,至龙场……龙场在贵州西北万山丛棘中,蛇虺魍魉,蛊毒瘴疠,与居夷人鴂舌难语,可通语者,皆中土亡命……时瑾憾未已,自计得失荣辱皆能超脱 ,惟生死一念尚觉未化,乃为石墎自誓曰:“吾惟俟命而已!”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静一;……因念:“圣人处此,更有何道?”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寤寐中若有人语之者,不觉呼跃,从者皆惊。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
根据以上记载,可以看出,王阳明在充满原始气息的烟瘴之地开辟了自己的一片净土(乃为石墩自誓),并想要通过日夜静坐来寻求“道”之根本(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静一)。
龙场悟道在这里,有人可能会问,阳明先生为何会选择“为石墩而端坐”这种形式来悟道?
事实上在那个时代,静坐本就已成为备受宋明儒家推崇的一种修身方式。静坐也叫做冥想,最早起源于佛教的禅坐与道家的坐忘,后被宋明的理学家作为自我修养的重要手段。
有趣的是,直至今日,静坐不仅仍是东方各宗教极具象征意义的修炼法,而且还被西方心理学予以吸纳。哈佛大学身心医学研究所的赫伯特本森博士就曾在科学杂志(Science)上发表论文,来论述静坐能够引起的一系列统称为“放松反应”的体内生化和物理反应,研究表明在冥想的过程中,人的心率、呼吸、血压和垂体激素等指标均会发生变化。这在科学上实打实地为静坐在科学层面上的积极性正了名。
自此,我们可以看出,王阳明选择了极具宗教内涵的方式来实践龙场之“悟道”,使其有了一种类似渡劫重生的转折意味,与王阳明此时“惟生死一念尚觉未化”的心境相得益彰。正是因为王阳明在此之前对佛教、道教及宋明理学的深入探究,使得其能够在身陷囹圄、被贬边陲万山从棘的窘迫现实中仍能做到泰然处之,最终实现精神上的蜕变。
悟格物致知之误
就龙场悟道的核心内容而言,无非是对“格物致知之智”作出了新的诠释。
王阳明本人也曾对龙场悟道的内容有所表述(出自陈荣捷著《王阳明传习录祥注集评》):先生曰“众人只说格物要依晦翁。何曾把他的说去用? 我着实曾用来。…… 因指亭前竹子,令去格看。钱子早夜去穷格竹子的道理。竭其心思。至于三日,便致劳神成疾。当初说他这是精力不足。某因自去穷格。早夜不得其理。到七日,亦以劳思致疾。……及在夷中三年,颇见得此意思。乃知天下之物,本无可格者。其格物之功,只在身心上做。决然以圣人为人人可到。便自有担当了。这里意思,却要说与诸公知道。”
阳明格竹发生在龙场悟道之前,当时年仅十八岁的王阳明受娄谅关于程朱理学中“格物致知”一说的点播,决心穷竹之理,结果他在竹园里废寝忘食的“格”了七天竹子,不但一无所获,还因体力不支而受寒病倒(有人猜测,王阳明晚年的肺病就是这次病倒所引发的后遗症)。自此,王阳明便对“格物”产生了极大的怀疑,直至龙场悟道,他才幡然觉醒,进而对“格物致知”之说有了新的诠释。
实际上,“圣人之道,吾性自足。”本就是当时的道学家的共同追求。王阳明早年无书不读,且用功执勤,对于这些“常识”不可能不知道,但熟知不等于真知,无法获得鲜活的生命体验,就无法真正参透其中“道”的本质。
而龙场悟道作为王阳明关于“格物致知”之思想认知的关键转折,实际上是对其长期追求的“成圣”之路上所遇生存问题的关键解答。
在此之前的王阳明一直受困于“万物必存表里,草木皆涵至理”的格物论调。始终无法做到心无旁骛地放下一切去追求内心所向。正是因为龙场悟道这一契机,使得王阳明能够放下一切杂念,从生存的本质出发去参悟。最终发现那个一度让人迷惑的道,那个看来遥不可及的道,原来不在别处,就在自家身上。
阳明格竹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这种“大悟”是阳明先生对“格物致知”之旨的悟,不如说是他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顿悟。
成圣之道的定向
介绍了王阳明龙场悟道的形式和内容后,回头粗看各种因由,却也不觉得多么神秘了。然而,这是否说明王阳明的龙场悟道是类似“家常便饭”一样普通?笔者认为并不然。
从字面上来讲“圣人之道,吾性自足”是粗浅的,但跳出思维的桎梏从以整个生命历程作为标尺,其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深邃感。正如同样是一句“人生如梦”,三岁小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与耄耋老人临终前的一声轻叹,其内涵自有天壤之别。
所以,王阳明龙场悟道,恰恰是印证了“圣人”悟道应有之艰辛。这种艰难并不在于对“道”故作玄奥的无端揣测,而是实打实的对生命常道的追寻。悟道之艰辛,也只有从生命论的角度去看才显得足够真实。
11岁的王阳明便会向他的私塾师傅请教“何为第一等事?”的问题,当得知师傅的回答是“惟读书登第耳。”的时候,少年王阳明便以“登第恐未为第一等事,或读书学圣贤耳”予以回应。可见,对于王阳明,其11岁便萌发了做天下第一等事的意识。
王阳明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虽然在追求人生第一等事的过程中,王阳明遭遇了屡次艰难和困阻,一路曲折艰辛、荆棘丛生。但这却侧面印证了孟子关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说法。深处龙场之烟瘴丛棘,却静心端坐在石墩上的王阳明,其半生所受苦劳都在此刻不期而然地聚拢在了一起,成为他成圣之道的最重要一块“拼图”。
龙场悟道无疑成为了王阳明人生大道上的定向之举。正是由此悟道之体验,使得王阳明解开了关于入世、遗世与避世的纠结和困惑。自此,王阳明才真正明白,对于他而言的人生大道只有一条,欲做第一等事,就必须要沿着这条道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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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王心学:“陆王心学”是由儒家学者陆九渊、王阳明(王守仁)发展出来的心学的简称,或直接称“心学”;或有专门称为某哲学家的心学,如王阳明的“阳明心学”。
陈荣捷:(1901年8月18日-1994年8月12日),广东开平人。美籍华裔哲学家、朱子学专家。陈荣捷对儒学有相当的研究,尤长于宋明理学的研究,是朱熹哲学研究方面的国际性权威。
程朱理学,是宋明理学的一派,又称性理学,有时会被简称为理学,与心学相对。是指宋朝以后由程颢、程颐、朱熹等人发展出来的儒家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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