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龙虾

      居水而生浸润了童年。长大后身居他乡，可每当夏天来临，到了湖边游玩，略带草腥味的风吹过，都仿佛回到了石臼湖旁边的小村庄。都说味道的记忆最可怕，它如同烙印刻在你的身体里永不会抹除，并且在某一刻它就汹涌澎拜。

      屋子前面是一个大大的石臼湖，村里也有大小池塘十几个，典型的江南水乡。即使是通了自来水，村里的妇女也都喜欢在大清早挎上竹篮到最近的池塘边干活。一个里面有一家今天的菜，另一个则是今天要洗清的衣服。我小时候帮母亲提着篮子到池塘边，站在田埂看着她们三三俩俩的蹲在石板上用洗衣捶一遍遍捶打着。捶了差不多用手捏住一角在池塘里轻轻摇摆，整件衣服一下子释放开，在水中如同柔柳摇曳生姿。她们还互相开着玩笑，在这一块窄窄的石条上，有着她们柴米油盐之中难得的快乐。晨曦之下，水波之下，村里的角角落落开始苏醒。

      池塘的功能被定义的很明显。水清的被妈妈娘子霸占；水浅，水草多的就是被孩子包围。我家正门口的池塘面积倒是很大，只可惜周围长满了水花生—一种水草。有地方喂猪是割这种草。幸亏我妈没养猪，不然怕我的童年都要在割猪草的阴影之中。对于孩子来说，池塘的定义就是快乐天地。原本池塘也没有龙虾，不知哪天我在路上捡到一只龙虾，觉得这个生物太神奇了，没有弄死它，而是随手扔到了我家门前的大池塘。这下倒好，第二年夏天眼尖的孩子在长满水花生的缝隙里发现了端倪。红红的大龙虾挂在水花生根茎旁，黑黑的眼珠左右滴溜溜转。一听到声响，立刻缩回了脑袋，连长长的触须一并隐没水中。

      村里几乎所有的孩子在一瞬间知道了这个消息，第二天青蛙和田鸡的惨叫此起彼伏。也不知道谁说的，青蛙和田鸡的肉透鲜，小龙虾最喜欢吃。有时候连癞蛤蟆也不放过，弄死了扒皮。男孩子的胆子是真的大啊！我至今不敢吃牛蛙都是小时候看他们杀这种四条腿的太多，造成了终身阴影。接着就是分赃，你一条腿，我一条腿，钓饵就准备就绪。路边随便找一个树枝，回家翻出一根毛线，一头系在树枝，一头拴好透鲜的肉，钓龙虾的钓竿就做好了。

      门口的水花生长得粗壮，小龙虾也长得肥胖。这是一块天生就适合小龙虾生活的天堂。钓小龙虾并没有那么简单，眼看它上钩了，你的钓竿刚刚提出水面，它仿佛抽风似的突然松开了大钳子。最可气的是还把你好不容易得来的肉夹走一块走。噗通一声，小孩子的心情也跌宕起伏了一下。钓龙虾从初夏开始，一直延续整个夏季。门前总有孩子在我面前晃悠，勾引着原本不安分的心。我放学回来作业也不要写，就忙着加入钓龙虾的队伍。周六的话更是能钓上一天。有一次正午时分，我穿个短袖短裤趴在那专心致志看龙虾上钩了没有，未曾想外婆不知什么时候悄咪咪来了，从后面给了我一巴掌：“大中午不睡觉猫在这钓龙虾！你看你晒得冒油！”我吓得一激灵，刺溜一下回了家。真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被打就被打，也不耽误小龙虾。在发现小龙虾鬼精鬼精之后，钓龙虾的工具又多了一个篮子。龙虾一上钩，并不着急将它提出水面，而是轻轻将龙虾往岸边拉。接着另一只手拿着篮子，使劲一抄，龙虾最终束手就擒，乖乖就范。小孩子们战斗结束后，还要比一比谁钓的龙虾个头大，谁钓的龙虾多。我运气最好的时候钓了满满半桶！肚子都饿扁了，还骄傲地去喊了外婆帮我把龙虾提回去。可惜那个时候并不是很流行吃龙虾，而且石臼湖里的野生湖虾比龙虾好吃多了。外婆其实也不会处理，最后笨手笨脚地烧了出来，那个夏天我快活极了！

      至今我也觉得自己是钓龙虾的一把好手，现在能钓龙虾的地方也不多见，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可惜曾经的池塘也已经干涸，龙虾也消失不见。好像它们的出现就是为了在我童年之中给我一个难忘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