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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远的小河

2022-04-01  本文已影响0人  徽色叶子

(一)

坐在车里,不经意地一瞥,便看见一条小河,一条因这连日的雨而涨满了水,从村庄后突显出的小河。

这条河,不宽。我想起了记忆中的另一条河,也不宽,听说是淮河的一条支流,我不知道它存在了有多少年,我的记忆里的故事流淌着小河清清的水。

童年的每个寒暑假都在舅舅家度过,村后的小河成了孩子们最大的游乐场。

夏天,他们在河里游啊游,我在河边转啊转,始终没有勇气像他们那样享受河水的抚摩与亲近。一次,表哥偷偷地把我抱起来,放到了在河边喝水的牛背上,受了惊的老牛在河里扑腾起来隐没了我的哭声。在我的哭声之外,我听到老表们的嘲笑声。于是,我从牛背上滑下来,让河水把我灌个饱。表哥把我背回家,发了烧的我,满脑子都是水——直到现在,我看见许多水还是会发晕,表哥说该感谢他让我也有所畏惧。

冬天,干涸的小河没有了成群的牛羊,倒有说不出名字的鸟儿在河畔栖息。满眼的芦苇、枯草让不懂沧桑的我有了几分伤感。表哥带着我们去烧荒,我说他破坏生态平衡,他还振振有辞说是让草儿来年长的更旺,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在滋滋作响、随风逼来的火光中跑不掉的还是我,背着哭的满脸满鼻子泥呀灰的的我的还是表哥。他大我8岁,他是男孩子,他逗我是应该的,打我也是应该的,舅舅的牛鞭打在他的身上也是应该的——直到我看见他一个人一边擦药水一边抹眼泪,我才觉得他和我一样还是个孩子。

表哥成为医生的时候,我还在上初中,常常拿了他晦涩难懂的医书翻的忘了吃饭。表哥是不关心我吃不吃饭的,他有了女朋友,一个漂亮的让人眼睛发亮的女孩。表哥手把手地教会她打针、挂水,偶尔他心情不好时便撇下她拉上我到小河边静坐,极少说话。一次好不容易开口了,问我懂多少,我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所以我摇头。生气的表哥找来绳子把我倒挂在一棵大树上,不顾我的尖叫离去。表姐把我带回家的恩德让我成了她的铁杆跟班而不再理表哥。

与表姐的友谊维持时间只有五年,她成家以后便少有谈心。再看表哥,他也是不理我了,他很忙,再也不去小河那儿了。孤独地去了几次的我也不再去,孤独是借口,忙着许多忙的已忘记的事而不能去倒是真的。

表哥不去小河是有道理的,他的身手哪是这小河能显出的,所以,当他下海时,我一点也不吃惊。让我吃惊的是他下的不是商海而是火海。舅舅说表哥做的不是正经生意,还养着个姑娘要与表嫂离婚,来找妈妈去劝他。妈妈没有见到表哥,舅妈说他已经不住在淮河岸边的家里而是在城里的宾馆。

我也没能把表哥约到小河边见面,当我站在宾馆的房门外,我感到表哥不是不屑那条河而是不敢面对。见过了大世面的表哥没有见他的小表妹,隔着门,我还是像很久以前那样,哇哇大哭。“你到河边走走就会明白的。”他对我说的唯一的话。

有十几年了吧,我远远地望着小河,树木不见了,牛羊不见了,葱茏或沧桑都不见了,孩子们也不见了,小河自己呢,连清清、缓缓、欢快、沉静都不见了……我不再向前——向前又如何?

表哥会回来吗?他是为了找回那条清清的小河吗?他会像小河一样静静地流淌在他的生命河里任凭清与浊吗?

没有回答,悠远的小河继续着它的悠远。

(二)

记得曾坐在淮河岸边的一所乡村小学的办公室里,清静和空旷伴着清新轻柔的河风陪着我静静的渐渐沉寂,眺望北方雾濛濛的一片,脑中静静流淌的记忆之河如这春日风中的淮河,泛起微澜。

多年前的这个时候,一定是表哥带着我在踏青赏春吧。栖息在河边的不知名的野鸟在表哥放肆野性的吼声中惊起,我在鸟们惊飞乱撞下惊叫,而表哥在我的求救声中走远,也在我的依恋和信任中走远,任由他将我背哄回家,给再多的吃物,教再多的经文规训也忍住不再显出半点快乐和满足。如今,哥在哪里?阳光曾那样明媚的照在他的脸上,可曾把明媚留在他的心里?悠远的淮河孕育生灵,滤过岁月积淀成沙,可能涤去哥心中的污与惑?

还有我的小表姐——说小也比我大六岁,一个极其聪慧的女孩。她没有上过学,在河边放鹅的日子里自学了至少相当于初中毕业的知识。于是,表姐在我眼中是那样的了不起那样的与众不同,在大家的眼中也是太过洋气了,我,跟在她后面被打扮成了妈妈眼中的“疯丫头”。表姐趁着放鹅的空编荻苇席,每次我去她都会将劳动所得攒下的私房钱拿出来,依着她的喜好将我打扮一新。从那时候起,我的羊角辫上配上了蝴蝶结、我的棉毛线衣换成了马海毛、我有了第一件“泡泡袖”、第一套连衣裙、第一双皮鞋......妈妈气极,剪掉了我的辫子,把那些时髦的衣物放起来。重归土气的我尽管一直朴素到现在,但心和性却受了表姐的许多影响。表姐生孩子我去看她,她告诉我生孩子很痛,所以她大喊大叫,她还告诉我忍不住了想叫喊了就叫喊出来。于是十八岁的我知道了,人生有很多痛楚,能叫出来就叫出来、能哭出来就哭出来,并不一定要事事隐忍。

我最亲爱的姥姥也躺在河边,在幂界隔河相望着她的故乡——正阳关。年幼的我总是无法在想象的世界里再现姥姥所描绘的她所生所长的那个富家古宅的奢华与威严,也无法体会姥姥故事里淮河两岸血雨腥风的残酷与惨淡。但两间小屋的清爽肃穆和姥姥八十岁的沧桑脸上的从容平静是我儿时最安全舒适的港湾。

我爱默默流淌的小河,无论河水流向何处,流到多远;我爱至密至尊的亲人,无论他们身在何处,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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