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6）

父亲在庄上德高望重，受人尊敬。他当年在庄里一直当队长，为官清廉，处事公道，所以后来一直当村里的调解员，谁家有处理不倒的事儿都会请他出面。

可是自从我俩个哥为了一些琐碎事闹了几年矛盾后，父亲不再出面给别人家处理纠纷了！我们这两家的矛盾日益剧烈，最后两家人竟然找来了庄子上十几号人聚集到我们家处理问题。说是处理问题，其实都是来看热闹的。因为大家都想看看父亲这个专门给别人家解决矛盾的调解员是怎样解决自己家纠纷的！

那一天，我看到他蹲在门台子上一言不发，脸色难看至极。任凭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上窜下跳，相互谩骂和诋毁着。任凭那些外人指指点点，窃笑蔑视。那时候我已成家了，和父母住一个院子。看到院子里成了是非窝，甚是窝火。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干脆下了逐客令。连同看热闹的人一起撵出家门。

随后我就抱怨父亲，为啥不说话？最起码把两个儿子总管住呢吧？对不对你都把他们收拾一顿不可以吗？这让我们这个家以后如何在庄子上立足？让这个人前头走的老父亲如何受人尊敬？

可是父亲总是无可奈何的说：“你让我说谁？一个个都说自己有理！我说老大吧老二就说我偏心，说老二吧老大又说我偏心！干脆我谁都不说了！”

就这样，被两个儿子家的矛盾生生的把父亲从村里道德制高点上拉了下来。从此他再没有给别人处理过一件事！但凡有人找他断公道，他就说：“我老了，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了，还是给你们断公道木！”但是，只要村上有什么大事，总有部分人前头跑的人来讨教讨教。可是父亲都是多听少言，来者也多是做给别人看看。让别人以为他们在这里讨到了什么！似乎父亲在人们心里的地位依然不减！就像他自己说的，庄子上谁家过个红白事，都必须请他到场。那是一份尊重，一份认可。或许这是他后半生总结出来的那句处世诤言：

帽子压得平平的，耳朵捂得严严的，嘴巴闭得紧紧的。

他的耳朵的确是背了！听力越来越差，但是除了母亲小声骂他的话。孙女儿笑他是选择性失聪！后来母亲归真后，我们也越来越少和他的交流了！因为声音大了他抱怨我们攒牙劲儿，声音小了他又说我们莫心和他说话！于是，他也越来越孤独！最后甚至一天都不说一句话。默默的坐在那里，时而咳声叹气，时而暗自流泪。

在我心里父亲是伟岸的，是坚强的。可那都是他年迈前的印象！母亲过世后，他的坚强被眼泪取代，好像他的一切都结束了。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母亲在时，他的霸道，蛮横无理都是有意的。那可能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存在感吧！母亲走了，我们儿女最多哭了四十天，可是他却哭到自己走！

父亲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财富，可是却留给我们很多遗憾！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离开了我们！有意识的惹我们憎嫌他，然后又告诉我们一定会后悔的！并且很公平的在我们哥仨家都呆满了一个月。一样的行为一样的语言一样的惹人嫌。至今都让我想起了泪流满面不能自拔！

他告诉我：老大家偷着吃的肉，给他吃的干馍馍。

他告诉老二：我每天就给他一个鸡蛋，还不给水喝。想吃个羊头，我却给的羊羔肉。

他告诉女儿：他把手灯都敲烂了，喊不言传老二。把他渴死了。

到最后我们似乎明白可能他只是想要更多的关心吧？但是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对于做事那么谨慎小心的父亲不可能昏聩到那个地步。可能这个谜只有到我们的生命走到终点时方能顿悟！

父亲，那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带着你强大的遗传基因，带着你言传身教的心灵手巧，带着你留下的诸多遗憾，我正走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