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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兵娃(李耀胜)

2018-11-02  本文已影响19人  李耀胜

兵娃已经去世好多年了,今天怎么突然又想起了他。

我对兵娃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青少年时期父母和其他人口中的描述中。

兵娃和我父亲的年纪差不多,他如果活着,今年有70多岁了。

兵娃家在邻庄,和我的老家隔着一座土山。按辈分来讲,兵娃是我的长辈。

我上初中时,每天早晚放学回家,都要路过兵娃家门前。

每次见到兵娃时,他都在自家门前的麦场上干农活。

兵娃的外表看起来有一点呆傻,说起话来有些“大舌头”,让人听得不是很清楚。

我小时候,听父亲说,兵娃其实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他的双手会配钥匙、会扎灯笼、会编柳筐……  

在上世纪80年代,会宁县的偏僻农村根本还没有见过机器配钥匙。

在我们老家方圆十几里,只有兵娃用双手会配钥匙。

村上谁家钥匙丢了,都会将一把“死锁”交给兵娃。三天后,兵娃就会归还一把完好无损的锁和一把崭新的钥匙。

这把钥匙完全是兵娃用手工将一块铁板凿制而成,虽然表面看起来没有原装的那么精美,但开起锁来非常利索。

父亲就找兵娃配过三把钥匙。

从我记事起,每次碰到兵娃总是一个人,从来没有见过兵娃媳妇和他的孩子。

那时,在我朦胧的意识里,兵娃应该有个家,有个媳妇,有个孩子。

有一次,我问母亲这个问题,母亲大概给我讲了兵娃的过去。

兵娃在结婚的年龄,和别人一样也是娶了媳妇的,并且和媳妇生了一儿一女。

听母亲说,在两个孩子很小的时候,兵娃媳妇有一次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就再也没有回到兵娃身边来。

后来,听村上人风言风语说,媳妇嫌兵娃有些智障,没出息,就带着两个孩子跑到一个叫月亮湾的村子重新嫁人了。

那时候,就连村上有些见识的人,也不知道月亮湾究竟在陕西境内还是甘肃境内,兵娃就根本无法知道准确的地方了。

听说兵娃还是背着干粮找过几次媳妇和孩子,但每次都是十几天后一个人回来了。估计他每次都是漫无目的地走啊走,每次都可能没有走出会宁境内。

后来,兵娃听村上一个人说,月亮湾大概的方向就在太阳每天升起的东方。

月亮湾这个名字,听起来是一个多么美丽迷人的村庄。也许从那时起,在兵娃心目中,再也没有比月亮湾更漂亮、更令他向往的地方了。

从此,兵娃每天早晨早早地起来,一个人站在自家大门口,用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东方,一直盯到太阳从山头露出来并爬到很高的时候,他才缓过神来,转过身一个人默默地去干自己的农活。

兵娃曾经给我父亲说:“额如果能在活着的时候找到媳妇和孩子,那怕媳妇不跟额回来,额能带回来儿子就可以了。就是孩子不跟额回来,能在活着的时候见上两个孩子一面,额心里也就踏实了。”

兵娃在40岁左右的时候,便逢人就讲,他的耳朵着钻进了一只蜈蚣,有时候又说钻进去了一只苍蝇。

他说自己的耳朵里从早到晚、从晚到早一直有一个“嗡嗡”的声音永不停歇地叫,而且声音叫的时候耳朵里面痒痒得相当难受。

根据耳朵里痒痒时的感觉,兵娃判断可能是一只蜈蚣。但又根据耳朵里叫的声音,兵娃判断又像是一只苍蝇。

声音叫得兵娃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许多,兵娃每天特别害怕和厌烦这个声音。

偏僻贫穷的农村,有时候因为生存,人们内心仅存的一点良知和亲情,往往就被残苦的现实所泯灭。直到兵娃离开人世,他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长期以来,兵娃因为思念孩子,本来晚上就睡不好觉。加上这声音没完没了地叫,兵娃就长年累月地处于失眠的痛苦中……

这样连续几十年,兵娃内心的恐惧感超越了他的心里极限。每晚睡觉时,他感觉自己的屋子里面总是闹鬼,就经常一个人在屋子里跳上跳下打鬼,直到自己折腾累得不行了,才能睡一会。

就这样,这个烦死人的声音一直把兵娃折磨到死。

在兵娃离开人世回光返照的瞬间,不知道他的内心是否还有这辈子没有放下的东西?

不论放下还是没放下,人该走的时候就不得不走。

不论走了还是没走,生命中留下的东西会永远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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