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识他
“去吃饭呐,”他听到这样的招呼,“嘿,你好。”
“是呢,吃饭。”他下意识回答。
之后两人一同往小餐馆去了。那人(暂且让我们如此称呼他)说:“还是东鼓桥?”
“一直在那儿呢,一直不错。”
现在他们两个大方客气地一同等在公交站台,日暮的暖风里尽是尘土味道,柏油公路上密密麻麻尽是人。公交车也在路上走,像狗熊闯进蚂蚁窝。狗熊不耐烦哼叫一声,驮走一堆人。他和那人没有挤上去。
“我们那儿哪有这么多人。”
“但是汽车也少,”他感同身受,“出门儿,麻烦。”
“这他妈还不如走着去了。”
“我们走去小餐馆吧。”
现在两人高高兴兴往餐馆去了,且让他们走着。得有半个钟头。
“我知道你酒量不行,”那人走进小餐馆说,“两瓶啤酒!”他扯起嗓子叫出来,“但这一瓶啤酒必须陪我。”那人对他说。
“行嘛,还行!”说话其间他想象到啤酒的金黄色泽、凉爽的泡沫,齿间一股愉悦浸润而来,“最近怎么样?”他问道。
“老样子,还是没人正眼儿瞧上一眼。”吞下一大口啤酒,那人说,“孤独冷清。我把嘴皮子磨烂咯……还是不能理解。你就说上个月,还让人拎菜刀……追着砍……脸上拉一指长的口子。上星期刚拆了线……”
“我也不了解这个,可能刚上手是比较困难吧。”他吞咽一大口啤酒安慰道。
“可他妈的这刀疤,我找谁去。这事儿说出去都没人信,还是不能理解……”那人又灌下一大口酒,“这个破事就不提了,说你的吧。”
“我还是吓得要死,”他吞咽一大口啤酒终于说,“那女人就站在我前头,我一伸手铁定抓住她!汽车跑起来飞快,一眨眼就跑到公路那头去。那女人一声不吭躺在地上——整个胸脯压瘪了,压得它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声音挤在嗓子里就是说不出来。没有人搭理她。她找谁说去!我眼见她一句话不说,终于死了。
“那女人就站在我前头,我一伸手就能抓住她。可我没抓住她,汽车跑得太快,我抓不住她……可他们谁都不信,他们谁都骂我。你知道我根本没法解释。你知道我压根儿不和他们说了,我一句话也不说,对谁也不说。
“这样倒好,我一句话也不用说就过完一整天。今天要不是碰上你,要不是你和我,我一句话也不会说的。你知道我和他们就是这么默契,今天可亏是碰上你。好久没喝到这么冰凉的啤酒——之前都是一股子马尿味道。当然,我怎么可能喝过马尿呢?我是说这两样东西颜色比较相近。这是叫做通感吗?你给我讲过这个东西,说实话你那天说的我一点都不懂。你们就喜欢搞些别人琢磨不透的东西。不过这不妨碍我们喝酒,来——”
他又灌下一大口啤酒。
这餐晚饭上他和那人相谈甚欢。放下酒杯回到筒子楼的床上,他激动不已构思起明日将要继续的句子。那时候他就又攒了一肚子话了,这些句子足够伴着他们喝光五扎啤酒,那些冰凉金黄的味道现在环绕着他,浸渍着他……
那人呢?可我不得不说,他翻遍了通讯录也没能找到那人的模样和声音,他终于想起来,我根本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