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随想
今年的中秋节有点特别,和国庆节重合了。想起我生儿子那年,中秋节和国庆节隔了一天,那个开心,中秋总算能放一天假了。现在的孩子们不知道,中秋节,是从2008年起才成为法定假日的。就算传统节日有了假期,小孩子也多不感兴趣,不必像我们小时候那么盼望着过节——可以吃到一些平日里很难吃到的食物。
现在,我也不再觉得节日有什么要隆重对待的。上午就来到新房子打扫卫生。刚批过第一遍腻子,地板上到处是残留物。
姐姐打电话来问我在哪。就和妹妹一起骑车来找我。二姐拎着一个大袋子,满满的食物。
一盒全日可颂月饼,八只螃蟹,一盒葡萄,几个猕猴桃,六罐六个核桃,四个苹果,两个梨子。
我本来没打算在这里吃午饭,就想着何时饿了,去超市买一桶方便面了事。年纪大了,似乎对吃什么都不再在意。
我们坐在阳台,一边聊天,一边吃。我和妹妹扯着蟹腿吸溜着,唯恐它的硬壳硌到牙齿。
突然就想父亲了。
就那么突然间的,就想到父亲了。
父亲的牙齿好极了。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记得父亲的牙硬得很,什么东西到他嘴里都啪啪响。
春节,父母喜欢在锅里炒黄豆。大部分黄豆都能炸裂开,但也总有些漏网的。我们都不吃那些没炸肚子的豆,它们永远都属于父亲。煮不透的硬玉米棒,熥得太干的大饼,剩的黑油油的红薯窝头……只要是我们不吃的,通通都属于父亲的,谁叫他的牙硬呢。
父亲把盛豆的小筐一晃,伸手操底一抓,没炸肚子的豆就都抓手里了。
父亲就嗑啪嗑啪地吃起来。
父亲吃龙虾,从来不吐虾头。二姐每次都告诉他如何吃,但父亲依然连虾头一起嚼了。
吃螃蟹,父亲也是,能嚼的绝对不漏下一点儿。
后来每次看父亲这么吃,我总会想,难道父亲的嗓子也是硬的吗?
父亲在世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给他买过螃蟹吃,我自己也不吃。对螃蟹,我从无特别想吃的欲念,总觉得那家伙脏脏的,张牙舞爪的,不知嘴从何起,到底有啥吃头。
再三回想,的确就没有给父亲买过一只螃蟹。
想起十七年前,父亲偏瘫后难以闭合总流着口水的嘴,那张再也嚼不了螃蟹腿龙虾头的嘴,那张留在我记忆里的关于父亲的最后的一张剪影,我扯着螃蟹腿的手就耷拉着了。
“给娘打电话!”我说。
电话通了,娘在遥远的那头极其大声地说话,告诉我们,她耳朵背了,听不清腔了。
妹妹的声音跟我们不同,她喊娘,拖着长音,娘分得清她的小闺女的音声。
我们告诉她,我们仨在一起呢,都在我的新房子打扫卫生呢,叫她再在家里等月把,最迟,十二月份就能接她来了,告诉她,过几天就回家去看她了。
看不见母亲浑浊的已显得很皱巴的眼里是否有泪,她让我赶紧挂了吧,赶紧忙吧,不要回家去看她。
十七年前,在父亲弥留之际,我握着他的手,在心里千万遍地承诺过,会替他守护母亲。
等母亲来,给她蒸几只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