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命贩卖店（三）

由于昨天晚上一夜没睡，今天我一直睡到中午才醒过来。

我睁开眼时，白祁已经开始精神抖擞的准备他的午饭了。不得不说，白祁的手艺真心不错，做出的饭菜色香味俱全，连我也常常被那香味勾的直流口水。

不要以为我不用吃饭，虽然我已经是一个鬼了，可鬼也是要进食的，只是不吃也再饿不死，但却会浑身难受。

饭后，我与白祁坐在一处闲聊。门外桃源河里有几个村民在捕鱼，时不时传来一串水声。

“这店里既有寿命可供出售，当就有收购寿命的业务。想要活命的的人拿他拥有的东西来与我交易，不想活命的人拿他的寿数来与我交换他渴望拥有的东西。我将二者的需求互换，只是我满足不想活命的那些人的愿望之后，他们也就剩下三年的时间可活了。说起来，他们还得感谢我这小店呢。”白祁手里把玩着一个白瓷茶盏，闲适的与我解释昨日发生的事。

“那若是自杀者本来的寿命就不足三年了呢？你还会与他交易吗？”我看着白祁问道。

白祁像看到傻子似的表情，重重的朝我翻了一记白眼，“这种赔本的生意，老子才不会做的好吗？我在满足他们需求的时候也很费神的好吗？”

“那你开这个店有什么好处吗？难不成是为了赚寿命的差价？”我好奇地问道。

“我在等，等一个不归人。”白祁突然有些忧伤的说道。

我先前觉得白祁是一个特不着调的人，无欲无求。可如今看来，每个人都是有所求的，连白祁也不例外。只是不知，如若有一个人代替了白祁现在的位置，而他只是这店里千千万万个客人中的一位，他会不会拿自己的寿命来成全他的痴想？我没有答案。

没有事情可做的时候，时光总是显得很有韧性。一刻钟似乎可以被拉扯成十刻钟的长度，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违和，即使末日就要降临，也似乎遥远的没有威慑力。

我与白祁日日守在店内，门外的各种植物正欣欣向荣。盛夏了。门外四季鲜明，门内千年如一日。我和他在没人的时候都是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因为我们早已没了枯荣。只能看着别的鲜活的东西来提醒自己，看呀，时间它又向前踏了一步。

我一向知道白祁是个厉害的角色，为了无聊时能有些事干，我下午开始缠着他教给我一些法术。白祁拗不过我，皱皱眉便也答应了。

天色已昏黄，我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正在练习白祁教我的移物之术，今天的客人不经意间到来了。

来人一派贵公子的清冷气质，脸上却布满了忧愤。

白祁慢悠悠的迎上来，“公子拿的出什么价格来我这小店续命？”

那人说：“拿我这一世的友谊。”

白祁点了点头，“十年。”

那人没有异议，爽快的开始了交易。

我在一旁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他看，琢磨着他生前的故事。

交易结束后，白祁礼貌地送走了那位贵公子，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白祁却顺手关上了店门。

“今日也没生意了，不如我给你讲讲刚刚那位公子的故事吧？”白祁极有兴致的问我。

我将白祁面前的白瓷茶盏移到手中把玩，随意地点了点头。

那位贵公子是永州县恭亲王的二儿子，李杋。

恭亲王是当朝皇帝的亲弟弟，因素有威德，百姓叹服。二十二岁那年娶了楚国的一位公主做正室，生了李琰与李杋二子。又纳妾无数，共另生子女十二人。

李杋成年后有一好友，名叫李申。此人身份低微，善度他意，李杋对他礼遇有加。

李申有个妹妹生的艳丽非常，又婉转解人意。李申通过李杋这层关系，将妹妹送予恭亲王做了妾室。

不多时，在李杋和妹妹的运作下，李申在恭亲王面前也算说得上话了。

这日，恭亲王喜不自胜的将李申招到府中饮酒作乐，席间，恭亲王举起酒杯说：“得丽姬如得一巨宝，来日我府中又要添一人丁，这等好事，还多亏李申你肯想到我啊！来，我敬你一杯，今日不醉不归。”

李申知是妹妹有了身孕，所以今日恭亲王才这么高兴的拉着自己喝酒。

他走到恭亲王面前耳语说：“请王爷屏退左右，我有一秘事告知。”

恭亲王今日本就是只宴请他一人，此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让下人悉数退下。

李申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行礼道：“当今圣上非常倚重您，如今您已受宠二十多年了，而圣上还没有儿子。照这种情况来看，他去世后必将立自己的兄弟为国君。您虽是圣上的亲弟弟，可您别忘了圣上的亲弟弟比您年长的还有三位，且名声在外。其它几位亲王向来与您大不睦，一旦他们登上了王位，您的日子可就要不好过了啊。如今我妹妹有了身孕，刚进府时间也不久，还不被外人知。若您愿意将她送给圣上，她来日若诞下男婴，整个天下可就是您的了，届时就是隆宠不断了。”李申顿了顿说道，“我素与府上二公子交好，真心希望王爷府中能万代昌盛。”

恭亲王听了他的话，仔细一想觉得很有道理。随即暗中操作一番，向皇帝献上美人，得了好大一笔赏赐。

不久，李杋听了这件事，觉得甚是荒唐。他当即去李申家中把他呵斥了一番，李申却面有不忿的暗指他不知变通。

李杋此番着实被气的不轻，他到父亲面前说李申其人心术不正，不能委以重任。恭亲王却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安慰他说：“蚍蜉安能撼动大树，你就不要多心了。”

李杋说不动恭亲王，当即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哥哥李琰。可二人商量了半天也没有得出什么好的办法，这件事只能搁置不提。李琰还半开玩笑的对李杋说：“往日你可是与李申那小子情谊深重啊，连我这亲哥哥都比不上。他家中穷困，亏得你时常接济，才不至有断炊之虑。你又时常费心的在父王面前为他引荐，如今在你的提携下他也算是衣食无忧了，总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李杋听哥哥这一番话略宽心些，可李申做的那事若被发现可是把整个王府推进了火坑。惊人的是，父亲竟听得进去他的话。

一年后，皇帝病危，丽姬生了一个儿子，被立为太后，李申的地位也跟着一路水涨船高。

是年的九月，皇帝驾崩。恭亲王在进宫议事的路上竟遭到刺客暗杀，身首异处。此事自然是李申干的，他怕恭亲王会泄露他的秘密，有此心已久。

恭亲王被杀后，李申编造了一个罪名将王府的人悉数搜捕殆尽，最后无一人生还。

李杋一直到死都没再见到李申一眼，未能幸免于这场灾祸。

白祁叹息着摇了摇头：“口有蜜，腹有剑。可惜世人总是只顾着尝那蜜有多甜，却看不见剑的危险。”

我将茶盏移来晃去，门缝里透进来一缕月光，天色已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