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卷一章9

2018-10-24  本文已影响150人  爪爪木

章9

2016年4月9日,李淼被绑架第五天。

早上八点半,李贺准时出现在了医生门诊,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面对着同事对于这几日他的行踪或好奇或关心的询问,他也只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说着,没什么的,只是妻子生病了而已,谢谢关心。

医院大概是永远不缺生意的地方,一上午人来人往,时间很快过去,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正常,让李贺战战兢兢的绑匪电话也没有打来。他不知道绑匪有没有在暗中观察他,但是他看着在门诊进进出出的人群,觉得好像每一个人都很可疑。

上午的高峰期很快过去,幸好没有什么疑难杂症,下午的时候人相对少些,李贺也终于得以喘气。

这时,门诊室的门被人敲了敲,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医生。”

李贺抬起头来,赫然看到纪风飏就站在门口。他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才面无表情地说道:“进来吧。”

纪风飏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填写了姓名、性别、年龄之后,李贺公式化地问道:“你哪儿不舒服?”

纪风飏缩着身体,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觉得……最近总有人在跟踪我。”

李贺顿时无语,隔了许久之后才说道:“呃,这位……纪先生,被人跟踪应该找警察。”

“不是的!”纪风飏神神秘秘地朝着李贺勾了勾手,李贺从善如流地把头凑过去,努力听完之后琢磨了半天,才懂了他那句话的意思:“我怀疑TA不是人!是个影子!一个影子一直在跟着我!”

这人大概疯了吧……

李贺问道:“纪先生,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

纪风飏立刻大声强调:“这不是感觉!是真的!”

“好吧,是我用词不恰当。”李贺又重新问了一遍,“我的意思是,TA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你的?”

“一个礼拜前。”纪风飏说道,“一个礼拜前,TA袭击了我,从那之后TA就一直跟着我,不管是我上班、回家、约会、睡觉,TA都跟着我!这种感觉很可怕,我觉得TA随时都要伤害我!”

李贺敏锐地抓到了他话语中的信息:“你说你一个礼拜前遭遇了袭击是吗?你有没有哪儿受伤?”

“我撞到头。”纪风飏摸了摸后脑,撇着嘴说道:“就是这个地方。”

李贺走过去,拿着他的手放到左边半个脑壳上摸了摸,好像那里真的有什么伤似的。

李贺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建议你还是先去做一个脑部CT,看看海马体有没有受伤。”

纪风飏充分暴露出他无知的本性来:“什么体?”

“海马体,大脑的一个控制系统。”李贺耐心地解释道,“在你的‘左右’脑半球,是中枢神经的控制系统之一。”

纪风飏这才知道自己摸错了地方,但他很快说服自己,反正我就是个神经病。

“需要住院吗?”

“那要看CT结果。”李贺把单子递给他:“去吧!”

纪风飏这才拿着单子离开。

CT室和神经内科在同一个楼层,门口的椅子上坐满了等着拍片或者等着取片的人。纪风飏一副仿佛背后真的有什么人的样子一步三回头,走得极慢,实则却在暗中观察这一层的可疑人物。

神经内科和其他科不同,这里的病人多少都能从行为举止上看出些不正常来,例如面瘫、癫痫、痴呆、帕金森等。也许正是因为不正常的人太多,一时间反而看不出谁可疑。

做完了CT等结果的时候差不多快到四点,通常这个时间医生会通知第二天来取片,但纪风飏本来也不是来看病的,就坐在长椅上一边和周围的人聊天,一边听护士站的两个护士在聊天。

“412的那个病人还没有醒吗?”

“一直没醒过。他这个样子,估计悬。”

“真可怜,不是才27岁吗?长得还挺好看的,怎么就吸毒了呢!”

纪风飏听到这儿,还觉得不屑一顾,甚至有点儿鄙夷。

长得好看怎么了?碰什么不行,非要碰毒品!年纪轻轻的,自己就把人生给断送了,怪得了谁?

“别乱说,他可不是吸毒。听说是被人强制注射地高强度精神麻痹性药物,因为身体承受不了,所以才导致的精神紊乱,昏迷不醒。你都不知道,这一个月他虽然一直昏迷,但是每次都在梦中痛苦挣扎。医生已经提出‘安乐死’的建议了,可送他来的人一直不同意。”

听到这儿,纪风飏忍不住支起了耳朵。

“真是……光听听我都觉得好吓人。”

“可不是么!像他这样,还是安乐死比较人道吧……”

看到医生来了,两个护士便停止了交谈。

本来就是两个护士的闲话家常,纪风飏也没放在心上,可是不知怎么的,取完片子准备去找李贺的时候,路过412,纪风飏忍不住朝里面看了一眼。

411和412是个双人间,摆放着两张床,但是411的病人好像不在,412的床上躺着一个青年。

虽然盖着被子,但纪风飏还是一眼就看清了他。

他很白,是一种透着病态的白,脸颊消瘦,两边的肉都凹了进去,裸露在外面的手背异常纤细,可以看到手背上的针孔穿过的血管,病号服下的手腕,瘦可见骨。

纪风飏猛地推开了门,冲了进去,扑在病床边,嘴唇抖动了半天,最后才吐出了两个字:“……小南……”

警校办公室,唐影敲门进来,径自走到任宸羽面前,说道:“你让我查昨晚那两通电话的来源,我查到了。”

任宸羽靠在椅子上,看着他,说道:“没猜错的话,两通电话和蓝梦广场打来的电话应该属于同一个街区,而且,相距不会很远。”

“没错。”唐影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些许愉悦的神情,说道:“这两通电话虽然一个是公用电话,一个是IC电话,可的确都在朱雀宫附近。通过昨天下午的那场意外,他的确乱了阵脚,做不到那么缜密了。”

“朱雀宫……”任宸羽无意识地转着手中的笔,“……挨着旅游景点,并没有什么住宅区,老平房倒是有一些,不过住的都是附近卖文物古玩的商贩。而且,那附近最近是不是在拆迁?”

“朱雀宫后面那块地被耀世集团买了下来,据说是要盖一个和蓝梦广场同等规模的商业广场,就跟蓝梦广场对着,蓝梦广场也是耀世出资建造的,如今盖新广场,还要在两个广场中间搭天桥,有点儿双子大厦的意思。”

“那块儿的商贩个个都是人精,又以固定摊位居多,最近几天如果乍然出现陌生人,还带了个孩子,一定会有人注意到的。”任宸羽笑了笑,嘴角两边的法令纹充满了算计。“要知道辖区里面都住了哪些人,有谁能比户籍警更了解呢?”

大多数人都觉得基层警察整天这个不管那也不管,却不知道一个辖区里面成百上千号人物,但凡户口所在地属于本辖区内的人物,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遵纪守法还是前科累累,每一号人物的来历,辖区民警都了解的清清楚楚。只是你平常不找他,他没事儿也不来找你罢了。

而户籍警,则是一个对所有辖区的常住人口和流动人口都了如指掌的存在。

没想到某人为这个案子躲了一圈,最后还是没躲掉。

任翊飞夹着手机敲着键盘,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我觉得我肯定是被我老哥给算计了。”任翊飞对着电话那头抱怨道,“我不管,反正雨花台那片儿向来是你管的。”

邵鸿锦听他这个赖皮的语气,显然是不打算管的,心里也是一阵服气。

“大哥,我是文物稽查大队的,你让我查个文物还成,查人这事儿还真不归我管。”

他跟任翊飞在比谁更咸鱼这件事情上,这么多年了都难分胜负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任翊飞打定了主意肯定不会离开派出所半步,绞尽脑汁组织着语言:“别的不说,就那些商贩,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你把我这么一个涉世未深的小羊羔放进去,能安全吗?你能放心吗?你良心上过得去吗?”

邵鸿锦无比肯定、掷地有声地回答了两个字:“我能!”

“邵鸿锦你变了,你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让我帮你写情书的此间少年了。”任翊飞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你说要是白芷知道那封让她声泪俱下情意绵绵恨不得立马以身相许的情书是你找人代笔的,会不会气的永远不回来了。”

“爸爸!”

“乖。”任翊飞老怀安慰地喝了口水,“去吧!”

挂了电话,邵鸿锦看着眼前热闹非凡的雨花台,慢慢晃了过去。

雨花台是这条街的名字,然而当地人却甚少这么叫它,反而随着时间的迁移,赋予它一个更直白的称呼——古玩街。因为靠近古寺庙,这里做的便都是些古玩买卖的生意,因此而得名。

其实每条行业有每条行业的规矩,尤其古玩这个行当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就跟赌石是一个道理,赌对了飞黄腾达,赌错了倾家荡产。

连政府都默许了这么一个地方的存在,并且存在了这么多年,邵鸿锦自然没想过要打破这条传统。

他会来这里当然不是因为任翊飞的“威胁”,事实上在任翊飞打电话给他之前,他就已经在雨花台附近了。他喜欢来这里的原因纯粹是因为上班比较的……枯燥乏味与无聊,所以就过来转转。

邵鸿锦所就职的部门,就整个警察队伍来说算是很特别的一个,特别的就好像众所周知的缉毒大队,但是它远没有缉毒大队那么有名。

——文物稽查大队。

从岗位职责上来说,官方的解释应该是这样的:

“依照国家有关法律法规,负责对全市古遗址、古墓葬等田野文物、馆(库)藏文物及出土文物等方面的违法、违章行为进行稽查,并依法实施处罚;负责对文物市场经营活动、文物保护区内基建工地的违法行为进行监察;协调和配合公安机关处理有关文物刑事案件等工作。”

但是,干这行的人都知道,这个工作远没有岗位职责上写的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尤其是在海港市这样一个虽然古老但是到处充斥着现代化气息的地方,所谓的“文物稽查大队”大抵应该只是由国家出钱养一群未雨绸缪的处级公务员差不多的性质。

——当然,这只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邵鸿锦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他小的时候的梦想是做一个考古学家,或者历史学家也可以,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觉得这两个梦想在求学的过程中都太枯燥了,所以他想,也许盗墓贼是个不错的选择,或者倒卖古董的贩子。

成年之后,他知道盗墓贼或者古董贩子都是在打法律的擦边球,作为一个有自制能力并且具有辨别是非能力的成年人,他觉得他完全没有为了自己的梦想舍生取义的觉悟。

斟酌再三,邵鸿锦觉得也许、大概、可能性极大的,文物稽查大队的警察对他来说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于是在他毕业之后,上头处于对他的专业和天赋的考虑,几乎是丝毫没有犹豫的,就把他踢到了现在的岗位上,对此邵鸿锦表示他完全愿意喜大普奔。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双赢的决定,邵鸿锦甚至觉得这个决定简直是棒极了!

没错,天赋,上头的人觉得他有天赋。

爱迪生曾经说过,天才就是1%的灵感加上99%的汗水,但那1%的灵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99%的汗水都要重要。

邵鸿锦曾经这样想,哦,爱迪生真是个天才!他这句话说的多么的精辟!

就好像自己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知道眼前这个所谓的十八世纪铜无量寿佛像高15.5cm,在之前香港的春季大型古玩物品交易会上被人以180万人民币的价格拍走,所以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东西无疑是个现代工艺技术下仿制出来的赝品一样。

他果然是个天才。

小贩大概觉得他是个懂行的,拿着那尊无量寿佛舔着脸过来准备开始长篇大论的忽悠他,结果邵鸿锦伸出三个手指头,说道:“三百,不能更多。”

小贩立刻把手里的无量寿佛收了回去,尖声质问道:“你是来砸场子的吗?”

邵鸿锦摇了摇头,无比真诚:“你这铜锈是才弄上去的吧?就算是现代工艺下造出来的赝品,你这冒牌货的成色也太差了,跟埋了几百年之后重见天日的真货没法儿比。三百块已经是人情价了。”

小贩真心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挫了,他有些哀怨的看着邵鸿锦,一脸忧伤。

“邵警官,给条活路行不行啊!这一个礼拜你都逮着我八次了!怎么你们查案子还带买七送一的吗?”

邵鸿锦无比慈爱的拍了拍他的头,就像是他手上的无量寿佛一样慈爱。

“一个礼拜七天我能逮着你八次,你怎么不反省一下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往我面前凑呢!”

小贩欲哭无泪,他想说这条街就这么大,你让我往哪儿躲?

街上的其他人都只是略带鄙夷的看了一眼惨遭邵鸿锦毒害的小贩,觉得明知道邵鸿锦是这样的人还偏偏去招惹他简直是找死,除了活该之外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邵鸿锦接着转,被他注意到一家正在装修的新店铺。

整个店铺外面的格局和其他的所有店铺一样,是统一的复古风格。除此之外邵鸿锦没什么好评价的,因为外部的装潢除了一个牌子之外什么都没有,简直朴素的有些寒酸。

邵鸿锦随手捅了捅身边的一个少妇,问道:“新来的?”

少妇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眉眼含春,语调中都透着那么一股子的风情:“可不是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那叫一个细皮嫩肉啊!”

少妇是一个寡妇,照她说她那个死鬼老公,之前做生意的时候坑了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结果被人砍死了,除了一大笔的封口费,就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她。

“什么来历知道吗?”

“哟,看你这话说的!”少妇半捂着嘴笑了起来:“这又不是我生闺女,还能跟我这么一个小寡妇汇报身份来历了?你要是想打听啊……改天得空了,我拉上几个人去小姑娘那里慰问慰问。”

“成啊!”邵鸿锦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红票票塞给她:“这钱就拿去给我大侄子交营养费吧!现在的学校,跟抢钱似的。”

“可不是么!”少妇也就大大方方的把钱收了:“我说小邵,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可别挑来挑去的把自己给耽误了!”

“放心吧!耽误不了!”邵鸿锦点着头应和:“我心里有人了。”

是的,在邵鸿锦的心里,住着一个女孩,虽然他现在还没有找到她,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也始终没把她放下。

邵鸿锦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找到她的。

“对了小嫂子,除了他之外,这几天附近还出现过别的陌生人吗?身边可能还有一个孩子。”

少妇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瞧你说的,这条街人来人往的,哪天没有带孩子的陌生人?不过……你要说最近两天看到的半生不熟的……倒真有一个。”

“男的女的?长什么样子的?大概住哪儿?”

“男的,长的文文气气的,倒也不觉得高,中等个儿吧。不怎么说话,以前肯定是没见过,也不像是游客或者客人,每次从这条街过得时候都匆匆忙忙的,跟赶时间似的。要说住哪儿,这个还真没留意。”少妇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明白了什么,问:“你打听他,是不是他有什么可疑啊?”

“现在还不知道。”邵鸿锦叮嘱她,“总之让街坊们留意一下。”

“这有什么问题。”

“那就先谢谢小嫂子了。”

交代完该交代的事情之后,邵鸿锦就溜达着离开了。

路过新装修的店铺的时候,忍不住多留心了一点儿。店铺的新主人、少妇口中水灵灵的小姑娘正从里面走出来,清爽的娃娃头,鹅蛋脸,皮肤白嫩,杏核一般的双眼明亮,一个介于少女和轻熟之间的清秀靓丽。

对方看到他,朝他微微点了点头,抿嘴一笑,脸上便出现两个小巧的梨涡。

既然碰了面,邵鸿锦主动打起了招呼:“新搬来的?”

“是啊。”对方说道,“还在装修。”

“我是文物稽查大队的,经常会到这里来。”邵鸿锦指了指自己警服上面的警号,“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找我。”

“谢谢。”对方又露出两个小梨涡来,“我还是尽量别找你吧。”

言语间透出一股子灵巧和狡黠来。

邵鸿锦也笑了起来,跟她道了声再见,便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女生的笑容缓缓收起,眼神也失去了温度,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又重新回到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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