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脱荒原01
逃脱荒原01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荒原，一眼望不到边际。本就稀疏的矮草聚拢成一块一块，分布在各个角落，全都蔫黄没有生气。大部分是裸地，不整齐地分布着或大或小的石块，表面粗糙且破碎。只有远处有一座山，突兀地立在那里，高高的海拔彰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姿态。
我懒洋洋地躺在一块体积较大的石头上，用手枕着脑袋，微眯着眼，盯着远处那座山，脑子里正飞快思忖着什么，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我转移视线看向旁边石块上那只静止不动的蜥蜴，无聊地跟它打起招呼：“嘿，你在那待了一个早上，就不想走动走动吗？”
它自然不会回答我，事实上，我也不需要它回答。因为我知道，它自早上从岩石下爬上来以后，会持续着近乎静止的姿态，一直到接近黄昏。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因为这样的场景我已经经历了13次，也就是说，我已经在这个糟糕的地方，度过了13个一模一样的糟糕白天！
好吧，也不能说是一模一样。每天，郑林——一个在荒原上待了很久的人，都会来找我，向我讲述他知道的关于荒原的事。
“这是一个被遗弃的空间，”昨天他是这么说的，脸上不自觉带上一丝神秘与对空间的敬畏：“只有被遗弃的人才会被放逐到这里。”
“这里的空间，被卡在了灾难来临的前一天，一旦时间正常流动，这片荒原就会毁灭，荒原上的人，也会遭受同样的威胁。”
他的语气十分正经，就好像正在宣读着某项宣言，然而我根本没将这话当回事——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他说的。被遗弃？我承认我不是个正儿八经的好人，但也不至于坏到被遗弃的地步。灾难？难不成他指的是夜色将临时荒原突然变幻的奇异天色？我想这里的人们大概是太无聊了才会传出这样的谣言。天色变化分明就是正常的地理现象，哪有什么灾难呢？
我坐起身来，再一次审视着这片荒原。天知道我是怎么从舒适的现代公寓一转眼就来到这个鬼地方的。我第一次来到荒原的地方，就是此刻我所处的位置，荒原上的人们称之为“起始点”。此后不论我白天走到哪里，时间的节点一到，也就是黄昏过后夜晚将临时，我都会再次回到这里，荒原重新回到清晨，如此轮回。这里几乎没什么食物，唯一可食用的东西，就是那座山的山麓处一小片果树结出来的青色果子。大概是土壤比较贫瘠，果子也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咬下去那种酸涩的感觉能一直侵袭到舌根。我不需要去那座山，因为每次郑林以来，都会给我捎上几颗果子。
“陈让！”我听见郑林的声音，偏头去看，他怀中揣着几颗果子，正慢悠悠地朝我走过来——这里的人，做什么都是慢吞吞的——时间在荒原上是廉价的东西。在离我只有几步远时将果子抛给了我，我忙伸手接住，招呼他：“今天准备给我讲些什么？”
他在我旁边坐下：“到昨天为止，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讲完了。”他的语气流露出些许叹息：“我现在的乐趣只能建立在跟新来的人讲讲这里的事啦！”
原来如此！我一直疑惑，郑林讲述时的态度主动且热情，可每次又只肯讲一点点，原来他是想将过程延长来消磨他的无聊时光。
“我以前是个混混，整天无所事事，不过起码比在这里要充实多了。唉，我都快忘了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了。诶，你呢？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用衣服擦着果子，闻言一顿：“我以前……也是个混混。不过，我属于无恶不作的那种。”他嘿嘿笑了两下，我咬了一小口果子，默默承受着味蕾上并不享受的体验。一时间两人都安静下来。
我说谎了。我以前根本就不是混混——我是个骗子。
荒原上没有黑夜，因此不需要篝火。每次黄昏时刻荒原上的人总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像是一种安慰，用闲聊和拥簇来证明自己不孤独。这是我第一次聚在这里，此时已经是我来到荒原的第20天。暗自打量着周围，由于时间重叠，荒原上人的衣着和样貌均不会改变。是以他们呈现出来的，都是最原来的样子。我发现眼前形形色色的人，虽然穿着打扮不一，但面上都有着极为相似的表情。像是被昏黄天色烤出来的疲惫，又似是丧失在时间里，被重叠和单调打磨出来的麻木。
郑林是个话痨，正和旁人聊得不可开交，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在讲，别人附和，但显然这并不能影响他讲话的兴致。我无心听他讲些无聊的废话，此刻，我的目光全集中在角落的一个男人身上。
他身穿一件黑色风衣，本来就白皙的皮肤更显通透，戴着一副沉稳的银丝边框眼镜，给人一种学术研究的风范。我怀疑，这人来到荒原前是不是个年轻的大学教授？或者，是个刚从事科学研究的学者？不过，管他之前是干什么的呢，这些都不是我注意他的原因。
他是我在荒原上见到的第一个人。
事实上，他的“起始点”离我的很近。只是来到荒原这么多天了，每当时间轮回过后我想上前搭几句话，他就面无表情地极快起身，往那座山的方向去了，然后便一整天都不见踪影，只等轮回时间一过，他再次出现在起始点，然后同样的消失一整天。
这时候郑林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睛却和我一样盯着那个人：“哎，看见那个人没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起始点离你不远吧？”
我点点头。郑林接着压低声音说：“他就是个怪人！”
我顺着他的话问：“哪里怪？”
“他是第一个来到荒原的人。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往山上跑，在山顶上一坐就是一整天，你说怪不怪？”
山顶上？坐一整天？我可不认为他是去看风景的。那么那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我远远地将目光投向那座荒原上唯一的山，黄昏了，朦胧暧昧的霞光笼罩在整个荒原，那座山依旧挺拔直白地立在那里。直觉看来，那座山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