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四 寒影
听着冷月那漠不关心而又带着几分嘲弄和不屑的话语,我心里很难过。本来想给她说说,能缓解一下心中的恐慌,可没有想到……唉,我何必多此一举呢!看到她那种清高的态度,我就受不了。小时候她是那样的纯美,善良,热情。无边的岁月不光使人容颜大变,更能让人的心灵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变得神秘莫测,甚至腐蚀掉一个人的灵魂,让原本的清纯不复存在。
而如今在她眼里就没有“好人”这个概念,她听到温和的话语,她会说人家虚伪,巧言令色。听到生硬的语言,她会说人家冷蔑,面冷言横。反正她总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言行不一的邪念。其实,她的改变不是没有缘由的。
在上初中时,我们每天从村东头走到村北头,去叫一个和我们关系最要好的同班同学——张云,到另一个村子上学。因为张云胆子很小,不敢独自行走村外冷寂的小路。清晨,天还未亮,我们就背上用布头对接缝制的书包,浑身瑟瑟发抖地踏上铺满霜花的冷硬的泥土路,步行四五公里到学校。放晚自习后,同学们慌慌张张地涌出校门,分散在各条小路上。那些匆匆忙忙的身影,仿佛是逃离黑暗魔鬼追踪似的。同村同学不约而同地结伴而行,但谁也不愿等谁,更不愿在漆黑的夜里独行。
尽管我和冷月胆量都很小,仍然每天壮着胆子送张云到她家门口,然后才返回自己的家。在一个严冬的晚上,男生们心血来潮,放声歌唱,好像是用那响亮的歌声驱走逼人的寒气和让人感到压抑而又惧怕的夜魔。走到两村之间的岔口,几个男生分道而去,通向我们那个方向的小路冷静下来。在死寂压抑的黑暗中,我和冷月、张云,轻声低语,步履慌忙。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好像从天而降,摇摇晃晃地挡在我们面前,他浑身酒气,形如黑塔,不用说是一个醉汉。而这个醉汉正是我们村里的,一年前,他的妻子跟着同村的一个男人私奔了。所以他天天借酒浇愁,总是在醉眼迷离中把别的女人误认为自己的妻子。
看到那个迷失心智而又粗野的蛮汉,我紧张的双腿发抖,心脏狂跳,但却迅速地躲过去了。没想到他伸出有力的手臂抓住比冷月高出半头的张云。张云在恐惧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那尖叫声犹如一把利剑刺穿仿佛凝滞的夜空,同时增加了几分凄然的寒意。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只看见冷月已经用她那弱小的身躯挡在张云的前面,妄想用劲把对方那只抓住张云坚如钢钳的手拉开,可如蝼蚁撼树。情急之下冷月狠狠地咬住对方的手臂。醉汉“哎呦”一声松开了抓住张云的手,狠狠地把冷月甩出好远。瘦小的冷月一个趔趄没有站稳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当我冲过去试图想把冷月拉起来时,发现冷月的腰摔伤了。醉汉也许在醉态朦胧中被一声声急速地喊叫惊醒半分,他没有再纠缠张云而是东倒西歪、踉踉跄跄地走了。我和张云架起冷月,相互搀扶着她慢慢地往家走。每走一步,她都忍着揪心的疼痛,并听到她一脚踩不好所发出的让人心痛的痛苦呻吟。
一段时间后,冷月手撑着腰,小心翼翼能自己走动了,我帮她背着书包又踏上了去学校的路。尽管如此,冷月仍然坚持绕道喊张云同行。那时,冷月在我心里成了英雄,她是那样的高大、勇敢,坚强。
就这样我们三个走过春夏秋冬,走过三年的初中生活。后来,我和冷月由于家道清贫,初中毕业后就结束了学习生活。而张云考上了高中。在学校放假张云回到家时,我们三人仍然在一起玩耍。去山上割草,到湖里游玩。那时,大家有说有笑,畅所欲言,尽管条件艰苦,我们仍然是那么的开心、快乐。再后来,张云考上了大专,这在我们小小的村里是最高的学历了,村里出现了一个女大学生,引起全村人的羡慕。当我和冷月兴高采烈地去她家向她祝贺时,飞上枝头的张云变了,变得高高在上,变得面目全非。她那曾经温柔的目光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满目鄙视,带搭不理。在那张红色的录取通知书下,张云碾灭了我们之间的情义。从此后,我们因层次的不同而分道扬镳了。也从此后,冷月不在相信任何友情……
我寻求冷月解开心结无望,心里忐忑不安,像是一只航行在迷雾中的帆船,想着冷月刚才说的不无道理的话,担心时刻都有触礁的可能。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踩点?试探?另有企图?还是真的爱慕至深?一个个猜测像一根根无形的线缠绕在我的脑海里,致使我一天惶惶不安。一再地暗骂自己,发什么神经啊?给他发什么照片啊?为什么会接受他为友啊?这样有心机的人,即使心地善良也会让人怀疑他别具用心,即使他真的因爱慕而闯进我的家里,他这种荒谬的行为也会在我的心目中大打折扣。按冷月说的把他删除?可是,如果他真单单是为了上次我提到感冒的事过来看我,岂不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风啊,风,你的行为真的疯狂,你让我站在选择的路口左右为难。但直觉一次次的告诉我——你不是坏人。世上哪有这么多坏人啊?可是你的鲁莽又让我不得不恼怒交加,不得不心生戒备,不得不怀疑你的动机。我痛苦的思考着……
算了,不想了,事情总会有结果的。无论结果如何,我还是决定先把这个凭空而来的小弟认下来,但愿我的选择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