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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辽忆旧

2018-09-02  本文已影响3人  佬六的简书

八月十日晨八时许,为避开哈尔滨--长春段高速因修路限速,我们自哈尔滨向肇东大庆方向,循大广高速回京,当日行程五百八十余公里,晚五时许入内蒙古通辽南,上网寻到通辽市民航路七日精品酒店,开车到酒店,至前台交付身份证,遂办入住。


此行在内蒙古通辽住宿,不单单是为了休息,更是为了代母亲回访旧地,了却我自己心中不曾放下的牵挂。

母亲自幼年离开通辽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对于母亲而言,那里曾是魂牵梦绕的地方,也是她和敖姓家人的伤心之地。2017年春天,我同大哥曾向母亲许诺由我开车,与大哥陪同母亲一起回通辽看看,母亲非常高兴,但我因家中突生变故,直至母亲终老,都未能成行,这也是留在我心中的一件憾事。


通辽早晨太阳照例升起的很早。早上我顺着新建大街去寻找通辽火车站和公交汽车总站,期望能在那里找到有关"敖家窝棚"的线索。在公交总站我遇到一位开电瓶车的老人,老人听完我的询问后,表示不止一次地听说过"敖家窝堡"这个地名,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方位,"好像在市里没有这个地方,要不你再到长途汽车站问问",老人这样对我说。我随后按着老人指的方向继续向前走去,继续打听,问长途客车司机,问扫街的清洁工人,还是没有明确的方向和线索,敖家窝堡在哪里?

此刻,刚刚还是阳光普照的晴天,说阴就阴了上来,东南方的云层很厚很沉,我快步向酒店所在的方向走去,并四下张望可以遮身避雨的场所。只是没有走出多远,瓢泼似的急雨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我慌不择路,急忙躲进了一辆停在路边有顶无门的叉车里,听任风雨在街区肆无忌惮地逞狂,豆大的雨滴打在叉车的顶上劈啪作响,我望着外面的急雨,回忆的思绪也如急来的风雨一样骤然而至……


母亲幼年跟着姥姥姥爷来到通辽,听母亲讲,当年姥爷挑着两只箩筐,前面挑着家什,后面挑着母亲,姥姥背着包袱,牵着我的大舅和大姨,从辽宁省梨树县走到了内蒙的通辽。姥爷姥姥历经几十年的艰辛磨难和苦心经营,在通辽闯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当年在通辽的繁华地段,属于姥爷自家经营的商铺足有半条街之多,姥爷当年起家的地点也被称作“敖家窝棚”,“敖家窝棚”这一地名在当地一直沿用至今,这里的老人们对敖家窝棚还有着深刻的记忆。

母亲十四岁跟随长兄进京读书,考入由教会开办的崇实女中。母亲在学校是新派人物,还是文体积极分子,同时是学校篮球队,排球队的队员和女子歌咏队的主唱 。听父亲讲起过当年在崇实女中的母亲,“学生时骑着一辆红色女车,着一袭蓝卡其布学生装,书包放在车前,每天早上风风火火地从东单骑到北新桥的学校,晚上再从北新桥骑到东单的住处……”

七七事变后,母亲已经考取了西南联大的预科, 为了跟随自己的长兄和作为朋友的父亲(他们同时考取了官费出国留学),而放弃了自己喜爱的英文专业,随长兄一同出国学习。

母亲晚年常常感慨自己当年的决定对错与否,也曾做出这样或那样的假设,或许,当年母亲没有随长兄出国,而是去了西南联大,那么,曾想学医的母亲又会是一番什么境遇?  在一生中都处在动荡年代里的母亲,有了自己喜爱的工作和事业又能怎样? 在母亲的挚友同学中几乎没有一人可以平稳地安度此生。

母亲为了这个家,为了子女,付出了全部的精力和所有的爱,在她们那个年代,倭寇入侵,内战不断,母亲随着在银行做事的父亲走南闯北,奔波度日,常常是怀抱着哥哥姐姐,带着几只皮箱,从这个城市又到了另一个城市,济南、青岛、北平、沈阳、四平、哈尔滨、成都,都曾经留下了他们工作生活的影像和印记。母亲的经历与从旧时代过来的知识分子大致相同,在不同的时期有着不同的感受,她早年在北平读书学习,求学时期有着自己的快乐人生和花样年华;中年时期世事艰难,为了生活颠沛流离,苦渡时艰;全国解放后,频繁不断的政治运动成了她们这一代人的噩梦,时时处处小心谨慎,最怕说错话,站错队;文革时期更是提心掉胆,惊恐随时可能降临的厄运; 人到晚年虽生活安稳,可又留下无限慨叹。                                                                      母亲疼爱我们。动乱年代我们四散飘零,母亲惦念着我们每一个人,母亲只身看望过大学毕业分配在山东淄博的大哥;母亲只身看望过在山西忻州插队的二哥和三姐;母亲还只身看望过远在萝北荒原的我,母亲拼一己之力为我们的出路搭桥铺路,希望我们都可以在她的视线之内过上安稳的生活。

母亲喜爱运动。她同父亲带着我们冬天滑冰,夏天游泳。我们在学校里都是运动队的当然成员,篮球,排球,足球,舢板,速滑,都是我们擅长的运动项目。夏天,我们在后海里游泳,冬天,什刹海冰场就是我们最欢乐的地方,母亲健康的身体基因让我们六个子女受益终生。

母亲还爱唱歌。年轻时爱唱歌,  她在北平读书时每周都要到位于东单金鱼胡同的基督教青年会去参加歌咏活动,母亲讲过,作为青年学生,她们唱的都是进步歌曲,岳飞的《满江红》,任光的《渔光曲》,冼星海的《黄河大合唱》和李书同所作的校园歌曲《送别》,这些母亲都曾带着当年的感情给我们哼唱过。

有了我们,生活上的压力陡然增加,经济上也常常出现拮据,但母亲同样还是那样乐观,我清楚的记得母亲带着我们四人(梅、宁、宏、健)乘火车从成都返回北京时,我们四个娃娃,在车厢里大声歌唱《社会主义好》时,竟把列车长吸引来,列车长再三邀请我们四人到列车广播室里为全列车的旅客演唱,欢快的童声合唱在整个车厢里回响。

每逢年节假日里的家庭聚会,母亲会为我们演唱她的保留曲目——英文歌曲《小驴子》,每次在歌曲的末尾,母亲都会轻声地模仿小驴子的叫声"嘿吼、嘿吼、嘿吼……,每逢此时,诙谐的歌曲曲调一定会带来满室的笑声。

母亲晚年因脑部血栓而影响到语言功能,语言表达受到了影响,说话时声音含混,吐字不清,生性刚强的她不甘就此失声,天天在家中读书读报,经过近两年的锻炼,舌头灵活程度基本如初,在后面的许多年里,母亲以能熟练辅导邻居的几个孩子英语口语为自豪。

母亲性格外向,热情开朗,凡是与母亲有过交集的同事或朋友都会对母亲所留下的印象称赞有加。

母亲自己除了在工作中结识的同事外,还有几位一生都视为金兰之交的朋友,她们曾是同学更是挚友,即使是到了暮年,她们之间也仍有走动,再后来,便是作为晚辈的我们陪着她们相互看望,聊聊天,喝喝茶,叙叙旧,再以后便是互相通通电话,相互问候一下。晚年的母亲听力下降,电话打的也少了,一次,母亲让我给小俞阿姨(小俞阿姨是母亲的同学,西南联大的高材生,四六年曾在北平军调部任英文翻译,解放后在劳动部任职)打个电话,我电话打过去,是家里保姆接的,我请她把电话交给小俞阿姨,保姆讲,小俞阿姨因为听力问题接不了电话,她而且对过去的人和事情也都没有了记忆,患了阿尔兹海默症,身体情况还不如母亲。母亲知道后口中喃喃地说着:"都老了,确实都老了……"

母亲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最喜欢哼唱的便是李叔同的《送别》。我们在医院里轮流看护母亲时,我将母亲喜爱的歌曲存放在蓝牙音箱里,一有机会就放给她听,母亲只要心情好,都会随着歌曲的旋律轻声哼唱: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

母亲唱着《送别》这首歌长大,在《送别》的词曲中体会了世间的冷暖,我更是从母亲那里领悟了歌曲中那份值得格外珍重的情谊,多少次,我都能在这首歌的旋律中找到与母亲心灵相通的音符。我有时会想,母亲在生命烛光行将熄灭之时,《送别》这首歌对她更有着不同以往的含义。




外面的雨还在下,豪雨落在路面上,溅起了层层水雾,向远处望去,灰蒙蒙的景物全都隐在了雨幕之中,我蹲在叉车里,一个人躲避着外面的风雨,体会着母亲在病榻上哼唱《送别》中的意味:

天之涯,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唯有离别多。

通辽忆旧

                  * * * *

下面是一组母亲在学生时期的老照片

母亲与同学的合影,左起第五人是母亲 郊游闲趣 母亲与父亲及朋友自行车远游 上篮 母亲参校际间加运动会 母亲的学生时代 女子4×100接力,深色上衣者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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