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
“喳喳”,灰喜鹊旁若无我地飞落在我的脚下,呀,它喜欢我呢,我刚走出楼口,它就和我打招呼。忽而,又飞走了。这棵树上打个尖,羽翼又掠过那个枝头。眼见着是一只来着,不知怎滴,又招呼了许多同伴。“早上好啊。”我向它们问好,脚下这一只,树上这一只,飞走的那几只。“喳——喳”随着它们的回应,优美的身姿早就划出更美的弧线,我的视线也被带到了更远的地方。
哈哈,叶子美起来还有秋天什么事儿呢?
你看,那一树树金黄很美,那一树树翠绿很美,那一丛丛深红也很美——黄还有明黄、姜黄、绿中带黄;绿还有浅绿、深绿、黄中带绿;红还有浅红、深红、黄中带红……若是一片片一水的颜色,不拘啥颜色就很美,但若一棵红的、一棵黄的、一棵绿的……夹杂着,望过去也很美。
我看得呆了。
我该怎样形容它们呢?
脚下智道上那梧桐叶像一个个金色的小巴掌?还是那片片银杏叶像一把把小扇子?正在飞舞的那一片像黄蝶吗?还是像一只黄莺……
秋叶原本就是秋叶啊,它什么都不必像。
秋叶就是秋叶。
从春天发芽那一刻起,也或者是从冬天第一场雪起,它就开始孕育着新的生命。从冬到春,从春到夏,再从夏到秋,从嫩绿到墨绿,再到金黄或者红或者别的什么颜色,都是岁月给它的色彩。
我该写哪一片秋叶呢?
枫叶?女贞?玉兰?银杏?梧桐?桂树?栾树……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是晚霞染红了枫叶吗?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是秋天涂抹的色彩斑斓吗?丹枫万叶碧云边,黄花千点幽岩下……
还有梧桐,还有银杏,都比白杨更入世人的法眼。
我更喜欢白杨树——园子的角落里有一片白杨,寻常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白杨的叶子已落得差不多了,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轻轻走上去,沙沙作响。
我想起学生时代背诵的《白杨礼赞》:西北极普通的一种树,然而实在是不平凡的一种树……不被人重视,就跟北方的农民相似;它有极强的生命力,磨折不了,压迫不倒,也跟北方的农民相似。我赞美白杨树,就因为它不但象征了北方的农民,尤其象征了今天我们民族解放斗争中所不可缺的朴质、坚强、力求上进的精神。
白杨树上还有些叶子。都说梧桐叶大,其实,白杨叶也不小。
也不用打扫,它落尽管让它落,落下一层一层又一层,那是一大块地毯——不对,地毯是软绵绵的,白杨叶落下来大都是脆的。哪怕飘下来时还有着一些绿意,还是软的,几阵风吹过,那绿就渐渐地消失不见,转而变黄变黑。你听,那欻欻的声音,就是秋天的歌呀。
小时候,村前有一大片白杨树。秋风过后,我们就争着捡杨树叶。当然,我们不是要做书签,也不是做标本,我们只是要叶柄。叶子撸下来丢掉,将叶柄放在水里浸了,谁捡得多还不是最厉害的。要是赢得多才最牛:两个人手里各拿一根,拦腰套住对方的根儿,手捏两头,一起用力分别向自己的怀里拉,像拉弓一样。如此,就会有一方的“根儿”被拉断,没断的一方便是王者。多简单的游戏呀——不,确切说,是简陋,是单调。既不限场地,亦不限人数,有两个人就能玩。赢了一把,就觉得美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有啥可美的,反正就是美。总攥手里也不是办法,放书包里?桌堂里?鞋里?还是放鞋里最好,踩着踩着,感觉自己的战利品更是被赋予了一股神力,柔韧不易折断——当然不是因为不在乎它们,而是放在鞋里才最踏实啊。
现在想想,几根杨叶柄嘛,有什么可宝贝的呢?可是,正是这不值钱的东西,才无价呀。谁说我们的童年是不用放心上的呢?那一根根杨叶柄恰是我们对岁月的感情呀,那是我们的秋天。
我扬头看看:这确实是白杨啊,却不是我的白杨。
我想我故乡的白杨,想满地的白杨叶,想根根杨叶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