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希望你再辛苦一点

插画师：Cha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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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给老妈打了一个电话，我们认认真真地探讨了，她和老爸老的时候该怎么办？

老妈说：现在干的这个活，好辛苦，晚上睡不好， 头发也白了一些。

类似的这种话，我从小到大听了十几年。

02

老妈是一名裁缝，老爸也是，他们一直都在常熟周边几家工厂做一线员工。从事十多年，老妈裁缝技术已经相当过硬，接触过各种款式的衣服。而且能吃苦，口才好，比较幽默，心底也善良，所以人缘很好，工厂里的80、90后小姑娘、小伙子都愿意跟她玩。我一直心生佩服。

看到老妈这么优秀，我一直鼓动她去当车间组长，带个团队。刚开始老妈跃跃欲试，去尝试了一段时间，发现当组长压力特别大，要承担的责任很多，比如指标、员工管理、业绩考核等等，这都是她从来没接触的，一下子应对这么多难事，自然不能轻松应对，白天操心，吃不好饭，晚上睡不好觉，远比一个技术员工只做不想要辛苦得多。

看到她这么辛苦，老爸和亲戚们纷纷来安慰：还是不要做组长了，太辛苦了，咱们也挣不动了几年钱了，能挣点是点吧，别贪多。

老妈琢磨了一下，也对，太辛苦了，睡觉睡不好，还容易白发。所以第二天就去辞职了。

刚开始，我有点不甘心，替老妈可惜，还没尽全力就放弃了。但转而一想，做孩子，还得有点孝心嘛，这种辛苦挣钱的活，以后就交给我跟弟弟吧，他们轻松点就轻松点。

就这样，以后的十年里，老妈从来没当过组长，踏踏实实地和老爸做了10年的一线员工。其实也很“辛苦”，每天早8晚9，工资一月四五千，每年能随着通货膨胀，涨一点。

03 

到今年，这么长时间的重活，老爸的身体实在吃不消了，想回家找个轻松点的活。所以老妈也放弃了干了10多年的工作，跟老爸回到了家乡的县城里。这种工作变动，对于以前从来没做好这方面准备的他们来说，压力有点大，因为县城比较小，没有像样的服装厂，只能有什么就做什么。

于是老妈开始了折腾的一年，开始去做枕套厂上班，后来去纱厂做工，每天倒夜班，晚上11点去工厂干活，早上7点钟回家休息，问她辛不辛苦，说不辛苦，就是工资低，而且一晚上都是站着，没时间坐，脚疼。最后在我们劝说下，离开了纱厂。

县城活不好找，这次在镇上找到一个活——刚刚开的一个小服装厂，两个老板仅把把固定资产置办好了，其他什么都不懂，衣服工序不知道分工、薪酬不知道设计、招来的新手也没法教，甚至根本无暇顾忌，全靠老妈一人张罗，她以“裁缝老师傅”的名干起了厂长的活。

这次最辛苦，干活半年来，每次打电话回家，老妈总是唉声叹气，说工作不好，太累，老板人品也不好、不负责任，还得加班，回家天都黑了，又挣不到钱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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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打电话，老妈又说起了这些，“现在太辛苦了，整天都要琢磨工作的事情，骑车的时候还要想那个新款式衣服怎么做。这样下去，会变得越来越老。”这么多年来，老妈还是一直怕这种脑力上的“辛苦”——因为她觉得多动脑，是对人的一种折磨，会加速人的变老；而做不动脑的力气活，即使活重一点，也只是身体劳累，不会那么快加速人的老化。

我知道她们一直有着这种因果关系。但之前都是从孝顺的角度来对待父母，他们一旦觉得辛苦，我也就停止了下一步思考，也停止了说服。其实，现在在我看来，帮他们破除一些非合理信念，他们的状态会很不同。之前不说，也是觉得自己没能力说服，今天我想尝试一下，看能不能有效果。

所以，我试探性地问了一个我自己在默默琢磨的问题：“老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和老爸辛苦了一辈子，起早贪黑，真的一点也不比别人干得少，为什么老的时候生活还如此窘迫？”

估计她从来也没思考过我会问这个问题，第一反应来反驳了：“我没觉得很差呀，毕竟我们把你跟你弟都拉扯大了，你也考上了大学，现在工作也比一般小孩要好。”“嗯，我们确实都比村里一般小孩要强，除了我们，你们呢？”

我就跟老妈开始了各种分析，谈到了过去的遗憾事，谈到了孩子教育，最后终于绕回了核心问题---没有用脑袋赚钱。这时，我就拿出动脑思考的种种好处来说服她，比如防止老年痴呆，让个人价值更大，更受别人尊敬等等。

边聊也边给我更多启发——我一直想象的场景是：再等几年，就不让老爸老妈再辛苦工作了，在家干些轻松点的活，安安心心养老即可。但这些是一个四五十人的真正需求吗？现在我觉得不是了，他们更在乎的是价值感，一种被认可、被尊重的感觉。现在老爸老妈还经常担心自己没用了，挣不动钱了。川普70多岁还任职美国总统，中国也延长了退休年龄，所以60岁之前未必就只能在家养老。

所以，我开始鼓励老妈明年自己开厂做。然后把年轻人职场的那套东西搬到老妈身上去用，提醒她要知道自己的注意力是最宝贵的，要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能提升的能力、资源上，不要再管老板的私人生活、为老板娘生气等等。要先从领导的10个员工里面，培养出一个得力干将来顶替自己，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做更重要的事情。

还帮她分析了她比年初提高了哪些能力，比如：管理能力、谈判能力、沟通能力、薪酬设计能力、裁缝的专业能力等等，当我每说一项时，她还举出例证来证明自己确实提高了。她还分析自己现在手头有的资源：供应商资源、投资人资源、员工资源等。我还告诉她熟人圈子里口碑的重要性，自己做时，出货质量一定要保证，熟人圈子卖信任，口碑传出去了，订单就会越来越多，她就有了挑选订单的主动权。越说越嗨，她也兴奋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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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25年来，真的是第一次和老妈这么自由地沟通，如此地平等，如此地真诚，如此地说着自己的心里话。是母女，更甚母女。

老妈常说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我牢牢记住了，这么多年最不怕的也就是吃苦。但今天我希望能理解：吃苦也分种类，以后要多吃脑袋的苦，身体的路少吃点。

你说，你这一辈子有很多遗憾的事：20年前后悔没买县城那套房子；8年前后悔没跟着大潮做羊绒生意；5年前后悔我上高中时只顾赚钱，没陪读我和老弟。

这一次，我希望你不再有遗憾，我希望你再辛苦一点，我希望这次会是你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