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故事之三——国共交火

        大约在1947或1948年，父亲当时11岁左右，刚过了八月十五的一天下午，村里的木匠李连保师傅出村送信，看到双池附近的侯家渠河滩铺满了黑压压的兵，不见头不见尾，这便是国民党第61军。老李师傅从没见过这么多兵，可被吓坏了，回来后告诉村人时，说话还结结巴巴的。

        当天傍晚，国民党61军和八路军就在我后寨沟村和附近的云家庄村交火了。后寨沟当时临时住着灵石县县政府的领导，八路军在后寨沟堡子上，61军在距离后寨沟一里外的云家庄疙瘩上，两家打得不可开交。当时父亲和家人刚喝过晚汤，我奶奶刚洗完锅，还没来得及盖上锅盖，密集的子弹就从窗户射进窑洞里，噼里啪啦地落在铁锅里，叮叮咣咣乱转。当家主事人爷爷去五里以外的老姑姑家帮助种小麦去了（爷爷也没种成小麦，在老姑姑家躲了几天不敢出门），父亲和家人吓得藏在灶台后不敢动。

        记不得交火持续了多久，停火以后大家以为平安无事了，就放心去睡觉。刚躺下不久，61军的兵又“砰砰砰”地来敲门，他们闯进门来就抢东西。据说61军本来不知道我家住的比较偏僻的“崖上”这个地方，但受到被抢人家的指点，他们就来到我们这只住着七八家人的弹丸之地。61军来到“崖上”后，按村人的指点，先到了我家窑坝上面最有钱的“后头院”那家开始抢劫，在他家抢了足够的东西后，挨家挨户来到我家。他们一行好几人，扛着长枪，亮着刺刀，气势汹汹，施威呵斥。翻箱倒柜一番后，他们拿了些一眼能看到的东西，又让家人打开上锁的箱子。奶奶说箱子上的钥匙是后来配上的，不大合适，他们也就不再追问，掉头走了。看样子已经在“后头院”打劫得心满意足了。

        61军走后，家人赶紧找出我伯伯当兵时穿过的军装去藏。原来当时二战区司令阎锡山实行“编组混地”，三个劳力必须出一个兵，我爷爷、我二爷、我伯伯都是全劳力，就让伯伯当了兵。阎锡山在山西闹独立，自称“陆海空军总司令”，身为二战区的一名军人，伯伯不敢让国民党61军正规军知道他的这段经历。伯伯的衣服被藏在邻家牛窑的麦秸里，那窑洞成天敞开着，反不被人注意。

        藏好衣服后，父亲和全家老小合盖着一块大被子，在坑头围坐成一圈，把家里值钱的首饰等抱在各人怀里。这时紧接着又来了61军第二股抢劫兵，他们飞扬跋扈，肆意掠夺，见东西就抢，抢了我家箱子里的衣服布匹、家人怀里的首饰、奶奶做的饼子等。“咱家人祖辈勤劳节俭，我爷爷光景闹得可以，人称土财主，箱子里攒的东西手指也插不进去呢……”父亲自豪而惋惜地说。这次61军在我家收获可不小。紧接着又来了第三次、第四次……一夜之间61军在我村连续不断地抢劫了8次，家里、村里被洗劫一空。当晚61军临走时又丢掉部分拿不动和不喜欢的东西，其中也有我家的。那些东西被众人一哄而抢，谁抢到算谁的。61军在我村抢走的比较有价值的还有我三奶奶卖了羊的银元。

        天亮后，61军又开始抓差，用于给他们引路、运送劫到的东西，看见长得精干的就送到他们部队。云家庄有一个正给我家弹棉花的拐子，抓差的人让他站起来，他腿拐站不起来，抓差的人以为他在装，用枪托子一个劲捣他，直到看他真站不起来，又把他脚上的一双新鞋换走才肯罢休。

        中午时分，劫匪走了，61军的大部队浩浩荡荡地从云家庄到了后寨沟，又从后寨沟老庙那条路走了，依然是见首不见尾，说不清有多少兵。

        自此，后寨沟村再也没有经过部队，也没有抢劫和交火的事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