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在机场等一艘船（16）

16.黑面骑士不是美男

 

又到了练琴时间，青豆拿起钥匙叹了口气，她不见得属于一诺千金的人物，但自己答应的事都是尽力去做。因为寻男搭档未果，青豆已经被郭班导批过一次，责成她赶紧找到人好一起练习。

苗苗都一天好几次地刷邮箱，确实有自己认真应征的男生，但私下里自己录音都能唱跑调，跑到歌会上亮相就更不敢让人期待了。后来终于有个差强人意的唱歌水平在普通人水准偏上的人出现，结果，一说出名字，就被林青豆断然否了。

那个名字是徐文浩。他们学院的院草君，自从他求爱不成，青豆就躲着他了。青豆后来仔细分析过自己跟院草君的可能，这个人无论长相、品行、学识都不错。无奈李景一珠玉在前，作为颜控的妹子，当然选那个外貌上更出众的那个，哪怕那个目前还没流露出对自己的小心思。她不愿意像李景一跟秀儿似的，是场假恋爱的小闹剧，无谓地开始，无伤地结束。现在流行一个词，叫“走心”，要是一份感情不走心，还能叫感情吗？如果曾经有这么一份感情，在你暮年时，一个人坐在炉火旁边，往事纷纷，它不曾占据你回忆的一角，那么，当初它就不应该存在。

有了这番认识，青豆每次都特意避开院草君。这次不管院草君是不是从海报上揣摩出一起完成这首歌的人是林青豆，青豆都不愿意接受他为拍档，一是不能给对方幻想，二是不能坐实同学的口实。

这天青豆练完琴刚打算离开，就接到了苗苗的电话，她的声音激动不已，大呼：“找到了，终于招摹到了。你不要离开啊，你的搭档马上现身，我也马上赶到琴房！”

“是谁啊，叫什么名字？”青豆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对方把自己整得神秘兮兮啊。只发来一段音频，是非常美妙的男中音，有着绕梁三日的魅力呢。我赶紧跟他联系，不料对方要求直接见你，并且在邮件中一口就说出了你的名字，问在哪儿一起练习。我一看这邮件当时就傻掉了，这个人对你得多了解啊，凭着一副模糊的背影就认出来了。他绝对是潜伏在你身边，一直暗恋你的黑面骑士啊！”苗苗流动得几乎语无伦次，只是把自己揣测的竹筒倒豆，噼哩啦啦地一古脑儿说出来。

青豆听了也对这个神秘男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学院还有唱歌这么好的男生？要是真像你说的，咱班导还用每有演出就抓瞎啊？”

“我比你更好奇，我现在就快到琴房了。”苗苗说着，一步冲了进来。

当青豆和苗苗窃窃私议时，有一个人正朝着琴房走过来。他的脑海中浮现的是海报中的那架钢琴。关于钢琴的记忆很早了，那时他们还在上幼儿园，每天从幼儿园回来他们四个都在一起疯玩。那天阿生不在，他们三个一起在青豆家玩。青豆的妈妈临时起意开车带他们三个去一家艺术中心看乐器。那家艺术中心虽然也有古筝、吉他、小提琴、二胡、萨可斯等乐器，但是把钢琴作为主打，说钢琴是乐器之王，从小学习钢琴就叫童子功，将来能在乐器演奏上有大出息。青豆妈妈那年三十有余了，还是一副单纯的心性，别人一游说，立即心向往之。他们这几个妈一直说她们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反过来说，他们也是看着她们变老的。小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妈妈精于算计不及青豆妈妈大方爽快，再大一点，他觉得自己妈妈成熟睿智，青豆妈妈单纯得有点迷糊，现在，他明白了，三十岁以后的女人的一切，都是另一个男人造成的，青豆妈妈是有那个福气一直单纯一直迷糊。要是青豆将来到了五十岁也可以像现在一样冒着傻气地可爱，那么，上帝愿意取走他的哪一部分，甚至全部，他都愿意。

那天，他们三个孩子围着钢琴转了半天，摁来按去的。在这其间，宣传人员也成功地说服青豆妈妈给青豆报名学钢琴，但青豆叫道：“要是哥哥、陶淘他们也学，我才学！”

于是隔了两天，三位妈妈带三个孩子又来到这家艺术中心。林妈和李妈不场拍板要交一年的费用。但陶淘妈妈却非常犹豫，说：“这个以后再说吧，孩子学钢琴主要的不是靠老师每周教这半小时，更主要的是要在家里自己练习，而买钢琴是笔挺大的支出，也不知道孩子能学多久，别买了钢琴白白接尘。”

这番话在情在理，一说出来，另两位妈妈也跟着犹豫了。

工作人员立即说：“弹钢琴最锻炼小孩子的精细动作了，而精细动作跟人的大脑直接联系，最开发智力了。而钢琴是必得左右手配合，既开发左脑又开发右脑，学完小汤普森，脚的动作也要加上，是真正全身参与的乐器。”

林妈说：“怪不得是乐器之王呢，有王就有后，哪个乐器是后呢？”

“小提琴是乐器之后，不过，小提琴对你们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太难了，这么大的孩子记不了复杂的谱子。”工作人员绝不受妈妈东拉西扯的影响，目标感很强。“现在就报我们的钢琴吗？还有赠品呢。”

所有的女人都一样，听到有赠品都瞪大了眼，很多时候，她们甚至会为了区区赠品购买一件自己完全不需要的大宗物品。是属于最受商家欢迎的典型买椟还珠的消费者。

工作人员转身出去，旋即抱着三只红通通的抱枕回来了，都是心形的，心形的中心绣了个大大的双喜字。三个孩子看到抱枕也过来拿着玩。青豆和景一各抱了一个，到沙发上去玩。李妈一见，笑道：“看抱着这东西，倒像要结婚似的。一一，豆豆转过头来，笑一笑。”掏出手机就给他俩拍了一张“结婚照”。照片上的两个小人儿一人一个大红抱枕，的确喜庆得可爱。陶淘看了看妈妈，问：“妈妈，我也要一个这种玩具。”

陶淘妈妈面色一沉，说：“这个是报了钢琴课才能有的，咱们不报这种课。”

陶淘看了看在沙发上玩得正嗨的青豆和景一，忍了忍羡慕的神色，毅然道：“那我不要玩具了，你也给我报钢琴班好不好？”

陶淘妈妈揽过孩子说：“咱们家现在还没买车，这儿离咱家那么远，又没有公交车，每次来都不方便，咱不报了。”

林妈在旁边听到，赶紧说：“以后我开车带他们三个一起来好了，反正现在他们这么大了，看一个跟看三个是一样的，反而有小伙伴在一起，看起来更省劲呢。”

陶淘妈妈还是坚决摇了摇头，很理性地说：“刚才我问过了，钢琴都是一对一授课，每个老师的时间安排都不一样，就算都在这儿报名，来学的时间也是不一样的。”

陶淘还带着哀求的神色看着妈妈，但妈妈不再看他一眼。尽管那时只是五岁，他也知道，妈妈一旦做出这种不再看他的神色，那么就彻底没戏了。眼泪涌了出来，但他倔强着没让它们流出眼眶。透过眼泪，他看到景一和青豆抱着心形红抱枕的样子，很甜蜜。

那天直到回家，陶淘都没跟妈妈说话。吃饭时，陶淘妈妈跟爸爸说起来，爸爸非常随意地说：“屁大一点儿学什么钢琴啊。”

陶淘妈妈说道：“我也觉得小时候学音乐很重要。将来他们这拨长大了，谁没个才艺啊。”

陶淘爸爸不耐烦道：“你看着办，反正每个月就那么一点儿钱。还学钢琴，你怎么不去天上给他摘月亮啊，男孩子就不应该惯着他。”

陶淘妈妈一把把孩子拉进怀里，看着陶淘的眼睛说：“陶淘，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青豆家的房子比咱们家的大吗？那是因为青豆比咱们家富，她爸爸是教授，一一爸爸做生意，他们的爸爸都比你爸爸有钱。但你好好学习，将来比他们都强好不好？”陶淘似懂非懂地盯着妈妈。而爸爸一把把筷子扔到饭桌上，走出门去，把门甩地啪啪响。

后来的好几年，青豆和景一每个星期天的上午都必须去学钢琴，而陶淘也渐渐学会了不在这个时间段去找他们玩。陶淘妈妈因为没给孩子报钢琴一直觉得愧疚，后来终于在附近找到一个教孩子声乐的老师，让陶淘学了两年声乐。

琴房里。苗苗对青豆说：“你听听这个男生的声音，这么有磁性，长得肯定也很帅，有个美男天天陪你练歌，美不美？”

青豆皱眉道：“不对，这声音怎么会这么耳熟啊？”

正在说话间，门被敲响了。青豆跑过去，拉开门，门外赫然站着陶淘。青豆吃惊得长大了嘴巴，叫道：“怎么是你？”

陶淘微微一笑：“怎么就不能是我？”

青豆叫道：“混蛋，你唱歌这么好，怎么不早说？”

“是你早没发现而已。”陶淘轻声说。

“是吗？”青豆仰起脸，眼睛向上翻，“你很少唱好不好？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

“我今天只是来参加海选的，能否成功还得看实力吧？豆豆公主。”这个昵称自从他们俩长大后，就再没当面出现过，现在重出江湖，陶淘和青豆都红了脸。青豆依稀记得，很多年前，陶淘是最体贴豆豆公主的心意，经常是他先看到自己的情绪变化，叫道：“豆豆公主不喜欢你们这样玩！”小伙伴们也就放弃了争夺她心爱的玩具。

苗苗在旁边叫道：“不要这么肉麻好不好？这儿还坐着一个活人呢。陶淘你也真是，怎么就不肯说出是你呢，要知道你会唱歌，我们怎么还至于接连炮制海报，又费脑细胞，又招惹闲气。”

“得了，陶淘可不是阿生，会油嘴滑舌，他是有才不外露的人，现在跑出来救场就很难为他了。”青豆说着冲陶淘嫣然一笑，陶淘想到了一句话，“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这一刻的如沐春风，付出自己一直不愿意抛头露面的代价是值得的。

苗苗叫道：“现在就先护上了吗？以后给你起个外号就叫护夫宝吧！”

青豆刷得红了脸，过来撕她，“你说什么呢，真是跟着阿生学坏了。你不是要去找阿生吗？你这二十四孝女友还不赶紧的，我看你现在好像倒像拴在阿生裤腰带上，干脆叫腰带女好啦。”苗苗边躲闪边借机还手，俩人打打闹闹推推搡搡，后来青豆干脆拉开门，把苗苗推了出去。苗苗叫道：“真是狡兔死走狗烹，过河拆桥的家伙，我还不稀罕当电灯泡呢！”说罢，真的转身走了。

青豆回到琴房，先把门掩上，随后双打开一点，略一犹豫还是把门全打开了。陶淘一直在偷偷观察她的情态，见状，微微一笑。说：“我们先和一遍看看吧，说不定我并不适合，你还得重新找搭档呢。”

“怎么会呢。”青豆回到钢琴边，坐好，先试了试音，随后弹起前奏，扭头道：“《北京的金山上》，这首会唱吗？”

陶淘点点头。

一曲合毕，青豆叫道：“你怎么能唱得这么好！唱歌的发音跟你平时的发音都完全不一样哎。”

陶淘笑了笑，他的眼前浮现的是，在林妈带青豆和景一去学钢琴之后，他一个人怅然地坐在小区门口，等着他们俩回来，那些安静又难熬的少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