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邻居新邻居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碰到要紧的事情,一时三刻亲眷朋友叫不应,就得靠邻舍帮忙了。旧时老房子里住的人家一般邻里关系都熟得跟一家人差不多,不用招呼也会来相帮,出力的出力,想主意的想主意,天大的事都能很快摆平。
谁出门忘了上锁也不必担心,隔壁住着的大爷大娘可比如今的保安都要尽心尽职,他们就是一把放心的锁。若是困午觉忘记收外面晾着的衣服,突然来了场雷阵雨,你刚刚惊醒,就已经有邻居帮忙收了。家里大人出门,小孩无人照看,邻居会照看的舒舒意意。谁得了重病,马上有人七手八脚骑了三轮车将病人送医院。
当陌上人造访,那些在院落门口晒太阳的老人家们一个个警惕性高得赛过警察,左盘右问,一丝不苟地把来访者的来龙去脉弄得清清爽爽,仿佛解放区的儿童团员查路条一般,直到确信真的是来访客,解除了嫌疑,这才堆起笑脸,热心地为他指点要去的哪家,甚至会自告奋勇地做向导。这种前倨后恭的变化让人觉得甚是有趣。
邻里关系相处热情、融洽,好处一下子讲不完。然而事物总有它的两重性。撇开林林总总的方便与长处,剩下的也有消极不利的东西,比如邻里间为一点小事争执相骂,小孩之间磕碰了一下会引起大人的不快和误解,并相应也诞生了一些专门挑嘴饶舌的长舌妇,使得邻里之间,夫妻之间也无隐私可言,天长日久免不了生出一些口舌来。更可笑的是,那时候年轻人谈恋爱真得倍加小心,你若是关了门窗出了格,说不定就有流言满街传。
现在住上商品房,进了什么花苑、什么家园之类的,就像守着个碉堡,邻居之间难得打招呼,上下班都来去匆匆,点点头的交情。这当然跟现代生活的快节奏有关系,但住了多年的邻居,连对面住的人叫什么都不知道,未免贻笑大方,却怪不得谁,生活毕竟这样日复一日地过了。
经常听说谁家的地下室被贼撬了,偷走里面放着的摩托车或电动车;还有贼开着汽车去了一家大摇大摆的把东西拉走,而邻居见了,几乎就没往坏处想,问都懒得问一声,甚至可能在心里不无羡慕地到:啧啧,那人家里真有钱,才装修好的房子又搬家了!
我住的小区是2000年盖的旧小区,因靠着两个学校房租很高,好多邻居都搬走了。楼下201被人买下,装修后搬来了一户三口,一男一女加上个小男孩。男的经常不在家,大约一周能来一次。如此过了半年,男人再也没有出现。房子隔音不好,所以单元邻居们每天就听到女人打孩子的动静。如此这般,我每天听着打骂孩子的动静过了几年,那整天挨打的孩子也上了中学。
疫情控制住的时候,601搬来了一户,俩老人加一个中年男子,说是一家人。后来501的邻居丢了钱物,就自己在家里隐蔽地方安装了摄像头。又过了一周,家里东西又失窃,于是看了录像,发现小偷正是楼上邻居。于是警察上门抓走了601户那名中年男子,再后来,俩老人也不见了。
又过了阵子,601来了一对儿年轻人,刚结婚,男孩儿很文静,长得也清秀。女孩儿很漂亮,就是嗓门儿大、脾气坏。夏天的时候,他们会把电视机音量开到震天响,为此对门老人上去敲过好几次他们家的门。
他们家没有秘密。小两口天天吵架,相互指控,彼此对骂,有时候会摔门而出,有时候也会摔东西,听声音像是杯子。有一次,他们又吵架了。姑娘一边大哭一边嚷嚷:“你不知道我来例假了吗?你就不能让着我?”他们家的秘密,可全被邻居们知道了。
最近楼下101又换了人,来了一户老年夫妇。只是不知道女的缺乏安全感还是什么的,这几天老见他们家门口有人在修锁换锁,只是大家不熟也没人去问。
昨天晚上回来的晚些,惨白黯淡的楼梯灯映射下看到楼梯口坐着个女人。我匆匆扫了她一眼,高挑,白皙,穿一身小碎花裙子,是201户的女人。她端着杯红酒,酒瓶子放在台阶上。
看到我过来,她站起让让,冲我点点头又坐回台阶上,仰着脸。一张精致的脸,像被完美修葺过,有成熟女人的韵味,还带着少女的气息,完全看不出是个十几岁男孩的妈妈。
我也点下头,逃也似地回了家。邻居有的说她男人出车祸去世了,有说她是别人养的小三,后来被抛弃的云云。总之,因她家里经常有不同的男人出现,邻居们都下意识躲开她。
我不免想起小时候农村的邻居,住在一条街上,一般不用锁大门。谁出门了,喊给墙那边一声,自然有人给关照;谁的孩子暂时没人看了,抱给婶子大娘,不用牵挂孩子的吃喝、安全问题;谁家有了好吃的,从墙头上递给邻家一碗;谁家有了婚丧嫁娶,左邻右舍不请自到。如果谁家对街坊家的事无动于衷,那么,他家的儿子一定不好找媳妇。
又想起刚工作租房时那些邻居,套三的大房子里,一家一间,一个厨房做饭,饭桌摆在客厅,不用招呼,男人们都心照不宣地围在一个桌上,一碗白菜,一盘儿花生米,就是上乘的下酒菜。孩子更有意思,自己妈妈做的饭不吃,非要吃别人的妈妈做的,别人家的饭不好吃的也好吃。谁家老人来了,都要送去些土特产,聊表寸心。谁家有事,也是不请自到。
现在的新邻居,不是金,不是铜,而是不防锈的铁,锈迹斑斑,横竖在那里,天长地久,老死不相往来。相比下我还是想念那些能让我感动的、牵挂的、互相守望的老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