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来者是客I客从何处来
琅琊令之来者是客I客从何处来
一、
深宅，内院大堂。
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瓷茶杯中碧螺春的枝叶缓缓舒展，正在绽放它的清冽，茶水却不自主地愈发滚烫起来，紧接着茶杯也开始奇异摇晃，似是摆放茶盏的宽厚檀木桌下有一薪猛火在熊熊煎熬。
武林盟主阳文远白皙修长的手指遥握在茶杯上空原本是要取饮，可自从听到堂下飞马斥候紧急来报的消息后，他的手并没有落下。手上传出的炙热真气，却将茶杯焚烧起来。随着他火气越来越大，手上劲道也越来越猛，不一时，茶杯不耐真力，裂开八道细纹，茶水四溢到桌面上随即蒸发上半空消失不见，大堂中弥漫起一袭白雾。
二、
开封城，镇远大街。
一杆纯金打造的长枪矗立在一座阔宅门前，穿过严密守卫着的两道门廊，是一间可容三四百人的雄伟大厅。大厅里不时传出一阵阵嘈杂的声响。
“开！开！买定离手！”
“哎哟，大爷，这把风向不好，奴家给您喂一颗金桔果子，转转运。”
“大！”
男赌徒们粗犷疯狂的喊叫和女荷官婉转清丽的笑声交杂一起在高耸的大厅中回荡。
“少爷，别玩了，今儿就到这吧，回去晚了，老爷又要怪罪职下了。”一名青衣小吏站在自家公子身后，小声提醒着。
“去去去，没看到少爷我赌兴才刚起来吗？”华服少年抬起脚踏在了整张白虎皮铺就的豪华座椅上，伸手往赌桌中央去摸象牙制成的牌九。
一只熊掌般的大手从一旁伸了过来，挡在了牌九堆上。
“小兄弟，你那点筹码，怕是不够玩这一回了，要不，还是给你老爹留几两棺材本早些回去吧。”一个满面虬须的大汉光着膀子，脖子上却围着一副比雪还要洁白的狐皮围脖。他那只熊掌般的大手，戴着两颗硕大的翡翠扳指，说起话来，中气十足，透着一股江湖人特有的痞气。
“大胆！你可知我们家老爷是谁？就敢口无遮拦！”青衣小吏捏紧拳头盯向虬须大汉，刚才在华服公子身后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的姿态荡然无存，眼中甚至有些让人不寒而栗的狠毒和冰冷。
“两位大爷，消消气，来者是客，既然进了咱们金枪赌坊的门，就都是朋友，何必这么动气呢？”一个身穿粉色水烟裙的女子摇曳着从内间的雅室走出，浅笑着劝解。
“大爷我赌钱，看中的是真金白银，管他是什么天王老子家三太子，输光了就滚蛋，少在这给大爷我显摆！惹急了，老子的铁拳头可不认人！”虬须大汉不依不饶骂道。
“别别别，宝公子，我先让柜上给您预兑些银子吧？”粉衣女子闪动着明亮的美目看向那华服公子。
“好！有劳玉姐姐，兑五千两筹码来！”华服公子轻蔑地笑了笑，似是向虬须大汉示威。
“五千两？宝公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啊，敝坊也算是小本买卖，银子兑是兑得，用过后，您可得早些送回柜上来。”
“这不消玉姐姐说，五千两，也就是我爹拨出去一个知县的价码，小意思。我明日回京后自会命人送来。”华服公子说完，大厅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开封府的一众枭雄虽然富甲一方，恃强好勇，可平日里对朝廷还是有七分敬畏，从来是只赌银钱莫谈国事的，乍闻宝公子说起自己老爹卖官鬻爵的事，还是不由一惊。
“哈哈哈哈，好，有宝公子这句话，奴家还有什么好迟疑的，绿嫣，速去拿筹码来！”粉衣女子一笑，静止的气氛被打破，众人又埋头到了赌桌上去。
三、
“嘭”一声巨响，金枪赌坊第二进的朱色大门被猛地踹开。
一名麻衣男子头戴一顶破旧的斗笠步履稳健地走了进来。在他身后是横七竖八躺着哀叫的护院武士。
大厅中喝叫着赌博的众人惊讶地僵住了身体。
粉衣女子最先反应过来，迈动莲步迎向厅外。
“这位大爷，好俊的功夫！里边请！”粉衣女子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真诚，两只浅浅的酒窝伴着这抹甜笑，几欲醉人。
“你是玉罗衣？”麻衣男子眯着眼睛，站在院里的阳光下。
“正是奴家，不知大爷尊姓大名？”此时问话的玉罗衣像是一个天真无邪，说话糯里糯气的小女孩。
“我是谁不重要，你应该知道的，是我为什么杀你！”麻衣男子说罢，一步步走了上来。
一群黑衣武士手腕硬弓爬上了四周的院墙，一名手握金枪的铁塔般大汉在近百名黑衣武士的簇拥下来到了院子里。
麻衣男子视若无睹继续往玉罗衣身前走去。
“站住！”手握金枪的大汉将长枪往地上一顿，花岗岩铺就的地砖上瞬间多了一个圆形坑洞。
“你就是血影横枪荡开封的金枪徐？”麻衣男子停顿了脚步，淡淡问道。
“不错！先尝尝这个！”金枪徐说罢，大手一挥，将腰悬的一柄金色短枪向麻衣男子飞射而来。
这时，赌坊大厅内的虬须大汉也已出手，一排金钱镖从他手中飞舞而出，在半空中变换着轨迹射向麻衣男子周身。
一道青色人影从大厅中斜斜掠出，揽起玉罗衣粉色的身影消失在大厅外。
麻衣男子飞身而起，恰恰抓住了金枪徐投来的枪柄，凌空踏步在虬须大汉射出的金钱镖上，如同走钢丝一般，在空中奔走不停。
数百只羽箭纷至沓来，麻衣男子就地取材，用金枪挡箭的同时，一排金钱镖反抄在手，向墙上的弓箭手射去。
然而，三拳难敌六手，何况是上百只强弓射出的羽箭，两只羽箭射穿了麻衣男子的腿、腹，鲜血潺潺流出。
玉罗衣坐在大厅之中，用余光扫了一眼麻衣男子被潮水般黑衣武士围攻的囧境，冷笑一声，招呼道：“来来来，各位贵客，莫要被这野汉子扫了雅兴！咱们继续，今天的输赢，一切算在奴家账上，诸位尽兴！”
四、
琅琊岭，血色淹没了翠绿的层林。
“盟主，快走吧，三教九流和四大门派的人都围上来了。”一名讲武坛的弟子手扶臂膀上的带血长箭匆匆跑过武林盟主阳文远身前。
“不，我不能抛下武林苍生就这样离开。“”阳文远抱着矗立在琅琊岭讲武坛中央那副书写着武林至尊四个烫金大字的牌匾，脑中激荡着当年从师叔手中接过牌匾时的意气风发，纵马江湖，扬威天下。”
一个俊眉秀目的年轻弟子从后面跑了上来：“盟主，邪僧花和尚的敢死队已攻破山门，您还不走？您不走我也不走，我陪您。”
阳文远摇了摇头，有些欣慰地看着这名弟子，虽然这弟子年纪尚幼，但他对于武道至尊和天下正义的挚爱却是如此深刻和坚定。
“噗”，一柄短刀从肋骨旁插进了阳文远的腰腹。
“啊，子杰，你——”阳文远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受过伤，忍不住吃痛出声。
“盟主，对不住了。”年轻人匆匆退去，阳盟主虎威犹在，他一招得手，不能再留在此地冒险，剩下的任务会有人替他。
从清晨到日暮，鲜血染红了琅琊山的一草一木，琅琊岭下的喧嚣终于从轰鸣归于平静。
一批批江湖死士如潮水般涌进了讲武坛内，迟疑而惊惧地看着阳盟主伟岸的身影闭目站在院中一动不动。
“大伙儿并肩上！”不知是哪路蟊贼大胆喊了一声，金钱镖、铁蒺藜、毒针一众暗器向盟主周身打去。
阳盟主猛地睁开眼睛，如一头睡狮从梦中觉醒，众人都胆战心惊地向后退缩。
然而，那些脱离了主人束缚的暗器却毫不停留，残忍地打进了盟主的身体，盟主动了一动，内力强悍如他，伤口仍是有血液涌出。脚下不觉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这时，一只温热的手伸了过来，扶住了他摇摇欲倒的身躯。
阳盟主以为是一个幻觉，毕竟兵败如山倒，此刻的琅琊岭已经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来陪他接受死亡的洗礼了，可定睛看去，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蒙面的麻衣男子。
“你是谁？”阳盟主的声音有些噻哑和颤动。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为什么救你！”
五、
那年开封，两名魁梧男子席地而坐桃花林中，拍开一坛女儿红的泥封，对着坛口开怀畅饮，放声朗笑。
一刻钟前，其中一名男子还倒在一堆死人身上，在炙热的阳光下努力睁眼去看即将扎向自己喉头的那柄金枪，枪尖上的光芒被血液浸染覆盖，那么微弱，像是阴霾天竭力透破层云的星星。
而此时，那柄金枪扭扭曲曲地变了形，被扔在对面捧起酒坛的男子脚下，那男子说了，这柄枪纯金打造，等喝完酒寻个当铺卖了，能救活无数遗落在江湖里的孤儿。
嗯，是的，像他一样，游荡在式弱江湖中的武林孤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