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块钱能买来什么
距离一九年的夏天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关于那个夏天发生的事,我几乎没有任何印象了。但有一件事始终让我念念难忘,每每想起,感动不已。
那是一个慵懒的午后,我无所事事,于是我打算出去走走。我是说那种漫无目的的走。我很喜欢走路,甚至可以说是热爱走路。因为我感觉走路的时候我像一只快乐的老鸟。我走路很快,我是说特别快。简直就像是在飞翔。如果不被任何事情打断,我甚至可以走上整整一天哩。
我走了约莫一个小时,不经意走到了一家朋友开的服装店,就是那种街边小店,很不起眼的那种。我跟她挂了一通电话,她让我去找她,只需要一个转弯加一根香烟的功夫我就已经飞到她店里了。
调侃几句,她说她要出去一下,正好让我帮她盯着店,我作满脸嫌弃状,她不以为然,显然我的不满情绪对她毫无作用。
我在接待台坐下来埋头玩手机,偶尔会有仨俩儿女士光顾,我不太敢抬头跟他们有眼神的交流,我知道这样很没有礼貌,但我怕她们跟我询价,我倒不是怕他们询价,“价格每件衣服标签上都有”我朋友临走前说。我真正怕的是她们跟我杀价,你知道的,我几乎相信全世界的女人都很会杀价,她们通常都杀的一口好价。好像这种本领是基因自带,与生俱来。而对于有些木纳的我来说,这简直就是就是一场灾难,尤其是遇到那些姿色可人的女孩子,那简直就是灭顶之灾。应付这种场面,我基本上不到一个回合就会败下阵来。可是,这不是我的生意,我不能这么干。
“叔叔您好,我们在做勤工俭学,请问您可以买份报纸吗?”说着便把一张报纸递到了我面前,我被吓了一大跳,因为他们好像是不知什么时候飘进来的,我丝毫没察觉。我抬头吃惊的瞪着眼睛,嘴巴微张,表情疑惑。我顺着递到我面前的报纸方向抬眼定了定神儿,那是两个约莫有十一二岁的孩子,说话的是个小女孩,透亮的皮肤如玉一般润泽,黑珍珠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像夜晚天边闪烁的星星,略微发黄的头发调皮的四处散开,把小脑袋撑的圆圆的,站在他旁边的是个皮肤黑黑的小男孩,瘦弱的身躯努力支撑着挂在身上的红色体恤衫,稚气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简直漂亮极了,如果你仔细观察,你甚至能发现孩子们的眼睛简直会发光,就是那种很少在成年人的眼睛里能看到的那种光。
“叔叔买一份吧。”
“多少钱?”
“一块钱一份”小男孩抢着说。
“哦!”
“可是我没有一块钱,”我说着顺势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被我叠成条装的十块钱递给小女孩。通常我都能准确的记得我口袋里的钱数和银行卡里的数字。不夸张的说我能准确的记住我微信钱包里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譬如现在我微信钱包里有13.69元,我根本不用看,我不是说我记性很好,恰恰相反,我的记性烂透了。唯独对于金钱数字我记性却出奇的好,我想可能是这几年拮据的生活赋予我的特殊技能吧。其实这并不能称得上什么像样的技能,我讨厌这个技能,因为它常常让我忽略了很多真正意义上的美好的事情。记得有人说过“金钱的优势在于:赋予你思考金钱以外的事情的能力。”我简直不能再认同这句话了。我深有体会。
小女孩略显尴尬,显然他们两个都没有零钱找给我,我察觉到小女孩的无奈,便说“我是说我可以十块钱买你一份报纸,不用给我找钱了。”老实说我认为这十块钱花的很值,首先我很欣赏他们的勇气和自信,我情愿为这类高贵的品质买单,不管是为别人还是我自己。其次,我以高出物品十倍的价格买了它,这让我看起来很“阔”,这是少有的能让我表现的很体面的机会。就像一个绅士。
小女孩紧紧地攥着十块钱快步向门口走去,黑黑的小男孩紧随其后一同扬长而去,下一秒就不见了踪影。
我现在已经全然记不起那张报纸载着怎样的信息,我的记性果然是很烂。但我总认为这并算不上什么天大的坏事,人生本来就没有多少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是应该被牢牢记住的。那些糟糕的经历真应该被按下删除键。美好往往是一种感觉而非记忆。比如爱情。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我听见一片嘈杂声直冲店里传来,叽叽喳喳的热闹非凡,就像落在麦田里斗嘴的麻雀。带头奔我而来的是刚走开的那个小女孩。身后有五六个同伴。人手一叠报纸。我一怔,我预感一定是他们认为我出手比较阔,所以都想跑过来让我买一份他们的报纸。想想吧,肯定是这样,多好的机会啊。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没办法,因为我真的不太会拒绝,尤其是对于老人、孩子、女人。(我是说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
小女孩径直走到我面前,依然带着满满的自信。字正腔圆的说“叔叔,这是找你的钱”,说着把皱皱巴巴的九块钱双手递到我面前。我赶忙推掌回应,“嗯……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声音明显有些颤抖。“可是这报纸就卖一块钱,剩下的应该给你”我看到小姑娘坚持的眼神,我知道拒绝只是徒劳。接过钱她腾出手向我敬了一个少先队队礼。我知道这个礼我受之有愧,因为就在上一秒我都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我为自己愚蠢的想法惭愧不已。再次道谢后便一哄而散。我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向门外看去,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我知道她完全可以不用回来的,可是她偏偏回来了,她回来用九块钱告诉我,“这个世界依然很简单,这个年代也依然纯真,不单纯的是我们,复杂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