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一把枸杞，吞一口红尘。

文｜张二更

活到一把年纪终于明白，人是从来不服老的，都是岁月催人老。

中年是肥腻的身体、油光锃亮的秃头，是上有老下有小、理想不在、现实很窄的窘境。天掉下来还能撒一把枸杞泡进茶杯里就着喝，再微微一笑的，也是中年。

经历了点生活，似乎明白了点人生，可要说真懂，还差得远。总觉着活完这一生也未必懂得，兴许活到头儿还是有不舍、执拗，以及所有喜怒哀乐的情绪。活通透了的，要么是人中“大牛”；要么就是“懒蛋”，索性认准一点走到黑，也省得在红尘深处翻滚，挣扎着缝补脑线，没完没了地思维升级。

活得越明白，越明白难得糊涂。

出生在头几年的80后，比如我，还没明白什么是自我，就被催熟到中年，往前看看上天入地的90后，再回望拘谨的自己，总觉得一辈子没怎么疯狂过，恋爱都没谈几次，更别说什么兴趣喜好，心里不是滋味。这么想着，浑浑噩噩着，半辈子也就过去了。

“乖”这件家常事

独生子女政策从1980年开始在全国铺开。80后的童年是和大院、小区的同龄人，以及堂兄表姐之类的亲戚一起玩大的。因为亲戚间走动的多，那时每家孩子大概都有“某哥”、“某姐”做学习榜样，大人嘴里念叨着，小孩眼里斜望着。表率榜样在前，加之家规严整，纵然天性顽劣，也不敢造次，外表总是乖的。

到上初高中，一路顶着“乖孩子”的标签长大，和一起长大的“发小”，一边漫不经心谈论着隔壁班打群架的坏男生，一边忍不住心里偷看几眼。那个时候“蘑菇头”是男生标配，他们看似随意的轻轻一吹，几丝留海飞起来，也不知私底下对着镜子练过多少遍。衣领往后抻，露出脖颈和半个背，就是我们对街头时尚最初的理解。对帅的理解，带一点痞气，也许算是对自己“想不乖又不能”的一种心理补偿吧。

那时有男同学塞过纸条，有下晚自习一起“顺路”回家，都正色以对，断无非分之想。多年之后想起，心生美好，尤其感激。只是记不清，当初是否坐了那辆摩托后座，也许心里是想的，终归没有，也许坐了，一路忐忑。

从家走到火车站再走回来，离家出走一遭，大概就是我青春岁月最“叛逆”的尝试了。这么想着，儿时还在嘴边，翻一页，中年就顶上眉头，皱成三道褶。

“乖孩子”、“懂事”这两个标签对我来说，就像是孙悟空用金箍棒给唐僧画的那个圈，一画就没了自由，不画又不安全。我有时埋怨它们的沉重，但也感谢它们使我在一些重要路口，不至走偏。

瞧，逻辑生成的一刹那，自我洗脑也就点了开始键。我和唐僧一样，需要这个圈，但也总想跳出这个圈。

走在接近真相的路上

小时候净顾着“乖”成别人喜欢的样子，一路上学、毕业、工作...为了生活。活着活着活到中年，慢慢接受了“人非圣贤”这件事，也看懂了诸如“成王败寇”的一系列人类社会潜规则，既是鼓吹的鸡汤，也是凉薄的真相。不再在意别人眼里的自己，却也还是没搞清楚自己到底喜欢都样，也淡忘了曾让自己夜以继日、不知疲惫又欢欣雀跃的事。

真实、善良、美好会让你成为更纯粹的人，却不一定会让你在社会成功这条路上走得顺畅，这是一场规则不那么明晰的资源争夺战，在没有足够能量抗衡，或成为规则制定者之前，我们首先要学会的是自保、隐忍以及技巧策略，这是我毕业多年一直说服自己，却也一直无法完全认同的真相。

自然界的优胜劣汰被现代社会过度消耗后，变形成各种成功学说辞以及热气腾腾的烂鸡汤，摆满待售橱窗，随处可见，最终大多成了个人私欲的借口、道貌岸然的哲学，以及作恶者自圆自洽的枪戈。

比如前阵被热议的“江歌事件”，你会发现越是善于自保的人，越容易成为现实的获益者，反之，多是牺牲品。“牺牲”的次数多了，自然也会学习自保。那又该如何界定自保、自私、冷血？更可怕的是，这三者之间，一线之隔的递进，并不需要更多成本代价。我们以为作恶者会忏悔？其实不然，这取决于求生意愿，为了生存，人会淡忘，更会编出一套作恶合理化的逻辑，用来说服别人、安慰自己。

真相这个词，就是宇宙里一枚乌漆嘛黑的黑洞。离越近越有万花筒的呈现效果，然而真相如同科学，我们只能无限接近它，却无法获得全部。世界有时像一场危险的心理游戏。

我们这代人对事物的认知大多是被灌输式的标签化名词，角度单一，容易全盘认同与否定，而在体系和逻辑中思考，才是真正思维递进的开始。思维认知推广开来，衍生出一堆人性与教育的社会问题。反而使人突生出一种作为尘埃，身处历史洪流的存在感。个人的困惑挣扎，带有群体特征，呈现出时代烙印，像潮汐一样一波波涌退。人像是有批号的产品，同一批次的性能和故障都差不多。

最近看了《寻梦环游记》，欢喜收场。童话虽美，一贯表达着对现实未曾实现美好愿望的投射，就如同我们所倡导和歌颂的品格，也正是现实世界里很少达到又极其珍贵的。给成人看的童话越来越多，观众多是中年，制作者是中年，主人公却是童年或少年。这很有趣。有个说法倒妥帖，孩子看的是故事，成人看的才是童话。看童话的中年，大概都是心底有梦，不愿淡忘或低头的。

开始写出回忆录的笔调，记录自处的时代，果然是老了，不服不行。半明半懂之余，阴晴不定之际，离不忧不惑不惧，也还差孙悟空的一个筋斗云，不过还是想做点娱人娱己的凡夫俗事，以妨老无生趣枉一生。

撒一把枸杞，吞一口红尘，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喝枸杞中年人的春天，仿佛正缓缓走来。

话说回来，谁还没个梦啥的，不然活个什么劲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