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粉丝电影”叙事危机的文学思考(没错,这就是一篇论文)
近几年来,“粉丝电影”异军突起,因其投资小、回报高等特点受到众多投资商的青睐,令电影业内外对其关注度越来越高。与此同时,“粉丝电影”本身艺术质量偏低也成为各方的共识。“不少粉丝电影无论其宽度还是深度,都开掘不够,只靠消费偶像自身的那点魅力与人气维系着电影之生存,很少考虑用真诚动人的故事重构电影形象。”(周思明.“粉丝电影”有悖艺术本质[N].文艺报,2012-4-18(004))“粉丝电影”在制作、营销上始终针对特定的粉丝群体,即从电影题材的选择、导演和演员阵容的搭配以及营销手段的使用等各方面均以特定的粉丝群体为消费目标。始终围绕粉丝这一特性,导致“粉丝电影”在制作中盲目追随“看脸时代”的大流,忽视电影本身的艺术生命力。让“粉丝电影”改善叙事水平已经成为观影大众的一大呼声,这也是提升“粉丝电影”艺术品质的根本途径。
一、是多样化的体现还是畸形的产出——360度认识“粉丝电影”
2011年,一部《孤岛惊魂》让“粉丝电影”这个似被遗忘的电影类型得以重生。更有影评人将2011年定为“粉丝票房元年”。
《孤岛惊魂》海报紧随其后,《大武生》、《五月天追梦3DNA》等都扛着“粉丝电影”的大旗浩浩荡荡而来,气势汹汹。不得不提的还有郭敬明的《小时代》系列电影。《小时代》的制片人安晓芬直言:《小时代》很明确的定位就是郭敬明的“粉丝电影”。与郭敬明同为80后作家领军人物的韩寒,首执导筒的《后会无期》上映后,票房在各方关注中不断攀升,最终逼近6.27亿元。其中,冲着“韩寒导演”这一名头走进影院的人群成为电影票房的主要支撑群体。“粉丝电影”一部接一部,票房越来越高,动辄过亿,在电影市场中占据越来越可观的份额,不可否认的成为电影界的票房新势力。
《后会无期》海报在光鲜亮丽的票房成绩背后,明显的叙事危机一直与“粉丝电影”如影随形,也是导致其艺术品质较低的最大痼疾。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吐槽“粉丝电影”连故事都没有讲清楚?这是因为“粉丝电影”只将眼光放在票房上,针对粉丝做电影,对于电影本身,如何做好剧本、如何用镜头表现故事没有用心或是有心无力,导致了商业性和艺术性分道扬镳的现状。
《孤岛惊魂》作为“粉丝电影”的代表不光体现在成为票房黑马上,还因为这部影片剧情狗血、逻辑混乱。至于《大武生》、《五月天追梦3DNA》等似乎除了得到粉丝的尖叫,并没有给人们留下更多的印象。“就《小时代》电影作品文本内部来说,其内容空洞、剧情苍白,对物质欲望的崇拜达到了病态的境界,并被指认为这是‘粉丝电影’所带来的后果。”(欧阳子雨.电影《小时代》的类型及其意义[J].当代教育理论与实践,2013,5(11))
至于《后会无期》,票房如此之高,但是电影本身却并不那么理想。很多看过的朋友表示:有些语言比较搞笑,但是故事整体太平淡,不如预期那么好。
一部好的电影是一件声与色的艺术品,更是市场和艺术的双赢。那么,“粉丝电影”又该如何在现有市场占有基础上提升艺术品质呢?这无疑向“粉丝电影”的叙事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二、不着要领的叙述——目前“粉丝电影”普遍存在的问题
综合“粉丝电影”的发展来看,其叙事危机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初期的“粉丝电影”在制作上粗制滥造,故事叙述上千疮百孔,毫无思想深度,缺乏文学营养。
二是随着电影市场的繁荣,作家加入到电影行业担当起“导演”这一角色,解决了故事讲述支离破碎这一问题,但却矫枉过正。
1.初期“粉丝电影”在缺少文学性的叙述中丢盔弃甲
初期的“粉丝电影”非常直白的只针对歌迷、影迷做电影,所以电影中只要有二三明星便能赚回成本,营销做好点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就其电影文本而言,纯属快餐式感官文化消费,缺少文学的营养,叙述沦为一场丢盔弃甲的败仗。
首先,剧情狗血是“粉丝电影”的一个标签。
同性好友之间总会出现一个有共同感情纠葛的异性,《小时代》里的顾里和南湘也难免梗着个席城。
复仇的路上总会爱上仇人的女儿或者女人,《大武生》里孟二奎丝毫不让观众意外地爱上仇人的女人席木兰。
到《后会无期》这里,“在开拍前韩寒就定下了规则,不要火车、双脱手骑自行车、医院,不要悬崖边的呐喊、雨中的奔跑,铁轨边的迷茫,印象中的青春元素都敬而远之。”(舒兰浪子.《后会无期》:一场告别,一场喧嚣探[J].电影世界,2014,(7))也就是说,他的初衷是想彻底抛开狗血,然而,当浩汉得知自己失踪多年的父亲成了刘莺莺的继父,网友们纷纷吐槽:暗恋的女孩都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面对影视剧中常有的故事套路,“粉丝电影”心甘情愿地成为其最忠诚的继承者。分析其根源,还是在于剧本创作的时候贪图小便宜,只要好用就捡来用,一概迎合大众口味,根本没有动脑子到文学艺术中汲取新鲜养分。
其次,情节低俗是“粉丝电影”难以摆脱的魔咒。
不难发现,现在的电影要想有票房,似乎都达成了要有美女、要有小鲜肉、要有亲热戏等共识。这套方法真的是制胜的法宝吗?“粉丝电影”叙事危机的现状和在观众心目中的窘境已经给出了答案。
电影的主要功能就是讲故事,如果一部电影只是将胸大、腿长以及床戏进行叠加,故事本身没有故事性,其结果无疑给观众留下有脸无脑的脑残印象,把电影往低俗的悬崖边推。
有人还会质问:“粉丝电影”低俗,那为什么票房还这么高?笔者想说,票房高、艺术品质低的电影本身就是一个悖论,是国内电影市场繁荣的畸形产出,如果不加以解决,爬得有多高就会摔得有多痛。
观众是衣食父母,如果把观众当傻瓜,就等于是自取死路。
2.发展期的“粉丝电影”叙述出现新的问题
2014年,最受热议的两部“粉丝电影”的导演均是作家出生,特别是韩寒导演的《后会无期》,无疑将电影和文学的关系,代表性地呈现出来,也为我们分析“粉丝电影”的叙事危机找到一个新的突破口。
在文学转化为电影的过程中,由于电影的叙述方式不同,身为作家的导演因为职业惯性,较易将文学的处理方法移植到电影中,造成对电影表达的干扰。
首先,情节无所事事最终沦为“作家导演”的傀儡。
文学语言是一种符号,但是电影以直观画面、视听为主的艺术表达形式,所以讲故事的方式并不相同。
作家出生的导演,由于对电影这个专业性强、技术含量高的艺术形式没有全面掌握,一旦拍摄起来必定会发现有诸多不顺之处,出于职业习惯,自然会运用对文学形式的处理方法安排情节、操纵情节。
用同样的方法对待文学和电影,无疑造成叙述干扰,写小说还是拍电影傻傻分不清楚。在《后会无期》中,江河遇到苏米的故事,我们能从韩寒刊于《独唱团》中的一个短篇《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里找到故事的原型。
这篇小说很特别,杂文的标题,小说的质地,本身就有些另类,读起来也很有意思。在改编成电影的时候,韩寒对人物性格和背景作了一些调整,然而这种调整还没有调整之前更有表现张力,故事在出其不意的叙述中落入牵强。这是对小说文学性的扼杀,更谈不上向电影叙述的成功转化。
另外,电影中两位男主角一路上遇到的人,有的是安排要见的,比如周沫、刘莺莺,有的是不期而遇的,比如苏米和阿吕。安排要见的都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不期而遇的也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当所有的相遇都有意想不到但缺乏铺垫的结果,整个情节的推进全靠导演上帝式的安排,不免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其次,人物无关紧要最终受文学技法的摆布。
众所周知,人物形象的丰满与否是衡量一部电影成功与否的重要砝码,所以各大奖项中最佳角色的颁奖总是分外扣人心弦。在“粉丝电影”中,由于导演拿捏了情节,进而也左右了人物。既然情节已经做了硬性的安排,那么人物形象也很难在情节发展中发展,犹如新闻照片遭遇摆拍一样,缺少活性和生气。
作为作家导演绝对不允许人物的塑造出现这样的问题,于是文学技法跳过电影技法,直接强加到人物在镜头前的表达上。人物角色堪堪沦为导演的提线木偶。在《后会无期》中,角色之间性格区分明显,都很有个性,显然,编剧在设定角色时是下了功夫的。
但是在观影中不难发现,电影在叙述过程中角色是角色,情节是情节,搞得人物和情节之间不伦不类,呈现出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的分裂状态,最后的效果是,情节平平无奇,人物神经兮兮。
如江河看着垃圾桶里苏米的照片便一见钟情,请注意,这个照片是印在名片上的,标明苏米的身份——混迹在很多宾馆里靠特殊服务生活的小姐之一。从江河颇为迂腐的性格来看,他真的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吗?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导演的问题恰恰是没有将这种不可能的可能表现出传奇的特色,让角色的性格更加突出,而是生硬粗暴的替江河做了选择,空留下牵强。
影片中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不光让角色的个性显得苍白,还完全沦为了说明导演的安排设计感有多强、多刻意的论据。一言概之,角色们都挺文艺青年的,但情节安排却把文艺阉割。
再次,语言忘乎所以对电影强行嫁接。
当有着文学基础的作家变身为导演后,他们简单地将文字变身为语言,妄图以语言的精辟来提升电影的品质感,殊不知,精辟之余最终沦为嫁接的论据。
《后会无期》中,“韩寒体”语言俯拾皆是,处处的“心灵鸡汤”,让观众虚不受补,绑架了观影人对电影的自主理解。
诚然,这些语言在观影现场确实起到了调动观众情绪的作用,这得力于韩寒作为作家对生活有极高的概括能力。但是,这些语言同人物角色的错位感太强,语言是导演的语言,角色是导演的角色,唯独语言不是角色的语言。
不少网友表示,“韩寒体”在电影中很容易让人想起小学时代必不可少的名言警句,却不能和影片本身做深层联系,令人在莞尔、思考之余不由生出强烈的跳戏感。
可见,“韩寒体”不但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反而衬托出其生硬的嫁接存在。一个脱口秀节目表演者说:不想拍电影的作家不是一个好的赛车手。同样,笔者认为,如果一个赛车手因为开过很多车就可以成为一名公路电影导演,那要作家干什么!
三、有声有色的交融——“粉丝电影”应合理处理同文学的关系
“对于提高电影的‘文学价值’的呼唤,实际上是一种对当下电影创作贫弱态势所表现出的深层焦虑心态。”(李果.电影与文学关系再探[J].文化艺术研究,2008年,1(3))
自电影诞生以来,电影和文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联系在电影发展过程中日趋细密、复杂。“粉丝电影”要解决叙事危机,既需要文学的浸润,更需要处理好文学和电影的关系。
1.要根植于文学进行创作
“粉丝电影”要想摆脱剧情狗血和情节低俗,在电影剧本创作这一电影制作的第一环节上,就要下够功夫。
一部好电影完美呈现给观众的前提就是要有一个好的剧本。电影剧本作为文学的一种重要体裁,自然应该根植于文学进行创作,吸收文学的养分,在强化人物塑造挖掘作品内涵和提升思想深度上下功夫。
首先,在剧本创作上要创新。
创新才能不落窠臼,创新才能走出狗血的末路。当然,创新不是想当然,而是在对表达主题准确把握的基础上,让情节更跌宕起伏,让矛盾冲突更紧扣心弦,让人物更立体丰满。切忌浅尝则止且转折太快,这样会给观众留下不着要领的印象。
“粉丝电影”可选取改编畅销小说这一捷径,有了原著的故事基础和情节脉络,镜头中表现的人物更易深入人心。很多蜚声国内外的电影佳作都来源于小说改编,从《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到《暖》,再到《色戒》,既体现了原著的韵味,又有新视角的特点,是文学和电影珠联璧合的成果。
当然,“粉丝电影”并非一定要改编自小说或其他文学体裁,但在剧本创作中无论是故事性还是人物形象的刻画仍旧不能少了文学的浸润。导演宁浩的电影口碑好,原因之一就是他的剧本写得好,从《疯狂的石头》到《心花路放》,可以看出他的剧本把很多小说的创作手法运用其中,并且突出了剧本这一文体的特点,让情节更紧凑,一环扣一环,不浪费观众每一分钟。
其次,剧本创作要远离低俗。
低俗不光拉低了电影的艺术品质,还是在愚弄观众。电影可以高雅,也可以雅俗共赏,但是如果仅有低俗,这是和追求艺术美的原则背道而驰的。
《暖》(导演:霍建起)全片没有商业影片中必不可少的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只有娓娓道来的清澈过往,让原本文艺小众的故事讲述出了普通人共同的情感,引起观影者的强烈共鸣,看一遍就会让人一直记住,甚至被影响一生。
电影中透出的人文气质,除了有源自小说原著《白狗秋千架》(作者:莫言)的文学底蕴,还融入了编剧和导演新的理解,光是在文本上就已达到了较高的艺术水准。这些都是“粉丝电影”亟需学习借鉴的。
2.要摆脱文学强加到电影创作中
“粉丝电影”吸收文学的营养并非照抄照搬,既要站在文学的肩膀上,要避免文学喧宾夺主,做到将两种艺术形式进行完美转化,达到艺术美学上的高度统一。导演在将文学表达进行转化的时候,必然要进行一次深加工,如何表达就是这次深加工的重点。好的电影都是导演满足表达欲望的一种方法,但到了这一程度,讲什么故事已经不再重要,关键是怎么讲。
首先,应该让情节带动全局。
说到底,无论一部电影有多少的工作人员,电影始终是导演的作品,情节则是导演对电影的控制中枢。“粉丝电影”的导演(主要指作家身份的导演)更应遵循这一原则,授权给情节,精心设计矛盾冲突,让情节在矛盾冲突中既有小处的高低起伏,又有大处的起承转合。
《无人区》海报.jpg《无人区》(导演:宁浩)通过人物不同背景、性格在事件中产生的矛盾,以矛盾推动故事递次发展,扣人心弦,又合情合理。《人再囧途之泰囧》(导演:徐峥)中,人物由于性格差异产生的重重矛盾成就了一路上的各种笑料,一个笑点紧接着一个笑点,让观众在欢笑声中心悦诚服。
其次,应该让人物鲜活丰满。
在电影中,人物个性极其重要,是灵魂。当电影对人物性格进行设定后,就应该给角色以人性,让其在情节中自然生长,在故事发展中自由遭遇命运。一言蔽之,应该让人物性格在故事演绎中生长出生命感来。
《飞越疯人院》海报.jpg《飞越疯人院》(导演:米洛斯•福尔曼)中,角色们因为身处疯人院,在行事上大都有出格之处,但是,紧凑的情节一次次带动观影快感,让观众一边为之疯狂,一边为之紧张。角色奇怪的个性和情节完美结合,不但没有干扰情节的发展,还将故事一次次推向高潮,塑造了一个个人物经典。
最后,语言要找好主人。
电影中的语言是角色的语言,用得好,可以给人物添光添彩,用得不好,看人如嚼蜡。但是在表达上,文学同电影也是不同的。文字对人物的描写可以是正面的、侧面的,电影对人物的展示却是直观的,画面式和语言式的。导演应安于在镜头后掌握全局的本分,决不能将传声筒强行安在角色身上。
《转山》海报.jpg《转山》(导演:杜家毅)中主角自始至终都没有出众的语言,但他每一句对白都牵动观众的心,让观众理解到主角转山的壮举不仅是为了亲情了却夙愿,更是对于人性温情、现实残酷的体味,是一次信仰的重塑。《推手》(导演:李安)前十分钟对话极少,但是却将一个屋檐下中西两种人、两代人的对抗轻描淡写的铺垫好了。从这一个角度看,角色的无声也是一种语言表达,当无声同镜头表达结合在一起,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