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边三原色

小时候听说过延边，那时有一首歌曲叫《延边人民热爱毛主席》，还以为延边在大西北呢。直到我23岁那年从山东胶州去了东北，才知道延边从属吉林省。

延边地区很广袤，除了一望无边的黑土地，还有苍苍茫茫的原始森林。长白山、老爷岭、新开岭雄居在这里。松花江从长白山一泻而出，然后构成了水系发达、水网密布的格局。据我所知，仅仅从长白山到安图的明月镇，就有头道白河、二道白河……一直到八道。几千几万年了吧，松花江最先灌溉的，就是这片黑土地。

　因为很意外的被隔离在延边有两月之久，所以有时间再次观察延边、思考延边。

一、延边是革命老区，这是它的红色。我有好几次进入安图、敦化一带的原始森林里。长年累月的落叶覆盖着林中有限的空地，特别松软，踩上去很舒服，间或有一两枝或红或黄的山花在翠绿的叶子中探出头来，其妖娆不可言述。林中寂然无声，倘若有“刷啦”一声响起来，那一定是一只松鼠受到了惊吓，抬眼望去，它早就飞快地攀爬到树上，在高处回头惊恐地看看你，瞬间，那可爱的身影就消失了，这是原始森林里普遍又特有的景象。让我感到震撼的是，走着走着，总有一株倒下的大树横亘在那里，有的很大很大，大到看不见对面的人。无法知道这些大树是在哪个岁月里倒下的，但是它们见证了原始森林的古老和沧桑。

不知怎么，这些倒下的大树又使我想起了“东北抗联”。当年，最残酷、最艰苦卓绝的抗战就发生在这些深山密林里，究竟有多少勇敢的抗联战士，像这些大树一样轰然倒下，长眠于此呢？哦？眼前的这一株，很有可能，当年的抗联战士，用它作为依托伏击过日本鬼子，也有可能，他在这里中弹倒下，岁去经年，白骨和鲜血早就化为乌有，我试图在那些挺拔的树干上找到一些激战留下的弹痕，但是没有找到。

那年，我领着两个外孙女，拜谒了敦化北山烈士陵园，为她们写了一首诗：

致安然自若（49）

这是敦化的圣地

因为它是烈士陵园

早已超出了公园的意义

在蹦蹦床和碰碰车的下面

安眠着不屈的英魂

掩埋着不朽的躯体

硝烟不曾想到

漫过的焦土成了净土

鲜血哪里知道

浸过的花 染过的草

而今苍翠欲滴

宝贝

因为前辈承受了

太多的苦难

姥爷才享福

你们才幸福

所有的花朵

才绽放得如醉如痴

美丽无比

我没有多高的思想觉悟，只想告诉孩子们，你们看到的红的花、绿的草以及高入云天的松树柏树，都和那些先辈有关 ，而他们中的大多数，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二、马上就立夏了，我们将领略到延边地区摄人心魄的绿色。

东北的冬天很漫长，它涵盖了部分秋天，又涵盖了几乎整个春天。延边和东北的其它地区一样，没有自然意义上的春天。等你觉得可以脱掉棉衣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夏天了。

延边的夏天，是我看到的最美的夏天。

水田的稻苗啊，拔节的玉米啊，一夜之间就伸长了那么多的面瓜黄瓜的须子啊，似乎，它们积攒了好久对于阳光和雨露的渴望 ，在那个早晨，就那么无所顾忌的展露出来！那种绿色，绝非我在广州看到的泛泛的绿色，浓绿浓绿的，充满了生命的厚重。

从大姐居住的松江镇到长白山，有一段我特别喜欢的柏油马路，外甥知道我的心思，总开车带我去那里兜风。这里是长白山的中心地带，夏天来到这里，满眼是苍翠欲滴的绿色，不知道这里的负氧离子含量多少，只是更清楚了什么叫沁人心脾。无论多么热的天，走进这里，只有一个字：爽。

也曾经和朋友们驱车于珲春、龙井一带的森林里。在密林中找一块可以铺上塑料布的地方，各自拿出猪头肉、干豆腐、花生米、大葱、黄瓜和酒，正狠狠地大吃大喝在兴头上呢，忽然就有雷声响了起来，轰隆轰隆的，吓得大家一边喊着不好一边赶紧收拾钻进车里。顷刻，瓢泼大雨从天而降，一车人嘻嘻哈哈地隔着玻璃向车外看去，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氤氲在雨幕中的蒙蒙绿色。这和江南缠绵又忧伤的“雨打芭蕉”是完全不同的，它是热烈又暴力的，强迫你去接受它。可它又是短暂的，刚刚还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忽然就恶作剧一般云开日出了，这是延边夏天深山老林的常态。也正是因为雨水不厌其烦的冲刷着密林，才使得延边夏天的密林一碧如洗，一尘不染，那是我们永远钟爱的绿色。

三、除了夏天的绿色，冬天的白色，延边地区还有一种颜色是黄色。

因为这里的土地是黑色的，所以它的黄色与黄土高原的黄色有质的不同。那是深秋的寒霜造成的，所有的植被都经不住寒霜的侵袭，无可奈何的耷拉着膀子，一望无边的玉米地里，是一望无边的枯萎。

于生命而言，枯萎代表了绝望，它的土黄色，给人一种很难受的感觉。然而，延边地区的黄色，只是大自然新陈代谢之后留下的残骸，黄色覆盖的黑土地里，正在孕育着新的生命。

前些日子，我乘客车从敦化去延吉，放眼车外的农田，收割以后留下的玉米楂子，像士兵的方阵矗立在那里。我问身边的人，为什么不烧掉呢？立刻就引起了全车人的议论。我归纳了一下，大致是这样的：秸秆烧掉，会转化成钾肥，对于土地的肥沃有益而无害，如果不烧掉，清除这些东西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影响春耕进度。有人质问我：粮食重要还是空气重要？还有人说，听说日本的农民怎么烧掉秸秆了呢？

我无言以对。我只是想，大自然赋予延边的黄色不能拒绝，人为的呢？

毫无疑问，延边是独特的，大自然给予延边的，并不仅限于红绿黄三种颜色，如果你能在深秋季节里进入延边的“五花山”，相信你能找到大自然的任何一种颜色。